记者体验揭秘接尸工：不与人握手 不去参与喜宴

记者（右）和一名“接尸工”一起抬着担架，来到市区某老人公寓。记者 黄攀/摄

　　 遗体、棺材、挽联、黑纱、灵堂……每天，他们都要面对这些，习惯了一大早就听到催人泪下的哀乐、撕心裂肺的哭喊，见惯了悲痛欲绝的丧主、愁眉深锁的吊唁人。他们不问路、不与人握手、不说“再见”，太多的忌讳与束缚，让这群人在繁华的都市中感到孤独。他们没多少朋友，把关怀都留给了逝者，却很难得到生者的尊重……本期“今日体验”，记者来到温州市殡仪馆，体验亲手送逝者“上路”的“接尸工”。

　　时间：11月25日上午9时许

　　他说，一天下来洗20多次手很正常

　　为了不让“接尸工”有顾虑，市殡仪馆有关负责人安排记者以“实习生”的身份与他们接触。目前，在职的“接尸工”一共有37名，每天轮流值班，年纪最大的59岁，已经在这里工作了35年，年纪最轻的30多岁。

　　一路伴随着哀乐与哭喊声，记者走进殡仪馆“接尸组”的休息大厅。这里的10多名“接尸工”刚完成手头的工作，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一旁下棋。一听说有“实习生”来，他们热情地上前打招呼。

　　58岁的“接尸工”老丁，两鬓斑白，慈眉善目。他走进休息大厅，第一个动作就是洗手，然后是消毒。

　　老丁说，上午已经去接3趟尸了，接回来时要洗一下手，把尸体登记完运到太平间后，要再洗一次，有时候一天忙下来，洗20多次很正常。休息大厅里的洗手液用得特别快，基本上每隔两三天就要换一瓶新的。

　　“不要和我握手，我在这行干了30年，手上要是有晦气的话，会比他们的都重。”一见记者上前准备与他握手，老丁避开了，并半开玩笑地说，很多人认为“接尸工”的手沾满晦气，洗再多次也不“干净”。

　　这30年来，老丁从不主动与人握手，即便是别人主动，他也都婉言相拒。老丁笑着说，很多年轻人上岗没几天就被这阵势“吓”跑了。“其实，如果没有我们这双手，有些事可能会很麻烦，怎么会不干净呢？”

　　时间：中午1时许

　　他说，要一口气抬到楼下

　　在谁家门口停留都不合适

　　每天，坐在休息室大厅的“接尸工”都会拿到一张接尸“清单”，上面写着预约的时间、地点，逝者的相关信息。“接尸工”都是两人一组工作，虽然都是“随机”搭配，但搭档之间还是需要默契。

　　当天中午12时30分，记者接到当天第一个运尸任务，就是和老丁一同前往市区葡萄棚某老人公寓，运一名80多岁的逝者。出门前，老丁嘱咐说，抬尸要四平八稳、凡事谨慎，不要把老人的头部或是手臂晃出来。

　　坐上运尸车，记者闻到一阵酸味，“这是不是尸体的气味？”记者忍不住问道。老丁说，这可能是心理原因，冬天尸体的气味不会很浓，更何况尸体还没搬上车，哪来的气味。

　　到了老人公寓，司机将运尸车开到附近空旷处停下。老丁打开后备厢搬出担架，不忘嘱咐记者：待会千万千万不能乱敲门，也不要问“这户人家”在哪，这是会让很多人忌讳的事。老丁说，一次他们到一户人家接尸，运尸车就停在逝者家楼下，就在上楼的一会儿工夫，车胎被人放了气。

　　逝者的房间在4楼。记者看到，老人已被棉被盖上，只露出一双黑色鞋子。家属掏出一根烟递给老丁，随后老丁把老人的遗体搬到担架上。记者帮忙抬起担架，不锈钢的担架显得特别冰凉，遗体也很重。

　　老丁说，一定要一口气把尸体抬下楼，不能休息。就算没有电梯，也要一口气走到楼下，在谁家门口停留都不合适，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时间：下午4时30分许

　　他说，希望大家都平安

　　最好不要有事找他帮忙

　　当天下午3时30分，“接尸组”的休息大厅内渐渐安静下来，大部分“接尸工”都下班回家了。来换班的是另外4名“接尸工”，今年30岁的小陈是其中之一。小陈是市区人，大专毕业，干这行有5年了。他说，自己平时也玩微信、微博，却很少有人留言。久而久之，他也养成了“只看不发”的习惯。

　　“我和朋友们根本找不到共同话题，平时还是和同事聊得来一些，不过聊的话题都是和死人有关的，有些沉重。”小陈笑着说，他的微信朋友圈里只有40多个好友，大部分是同事。平时一般不会有朋友给他留言，除非需要找他帮忙。

　　下午4时30分，记者接到第二趟接尸的任务。出发前，记者向小陈提议互加微信，小陈拒绝了。记者有些尴尬，说了声“再见”，小陈笑了笑说，这声“再见”不能说，不吉利。原来，“接尸工”不但忌讳握手，也忌讳说“再见”或是“下次有事找我”。小陈说，其实他很渴望交到更多朋友，但他更希望大家都平安，最好不要有事找他帮忙。

　　时间：晚上11时许

　　他说，有一次收工后

　　3个多月吃不下肉

　　晚上11时许，“接尸组”休息大厅传来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值班的小陈放下电话，叹了一口气说，又是交通事故当场死亡，警方还未确认死者身份，是一具无名女尸。

　　记者跟着两名“接尸工”赶往市区双屿街道一家医院。两人拿出一个装尸袋，戴上手套，和记者一起将这具尸体搬上车。搬尸的过程只是简单的重复，但这次，看到交通意外造成的惨状，记者差点吐了出来。但边上的小陈显得特别平静。他轻描淡写地说，刚入行时他也这样，看到浮尸或是腐烂很久的尸体，会想吐。有时候搬完尸体，看到饭菜中的肉也会恶心。有一次，他去搬运一具江边的浮尸，因为条件限制，捞了很久才把尸体弄上岸，当时的惨状让他3个多月吃不下肉。

　　时间：11月26日凌晨1时许

　　他说，老婆是这样“骗”来的

　　今年32岁的阿华(化名)来自安徽，在温州打拼了6年。他和记者聊起当初把老婆“骗”到手的事……

　　阿华说，他和妻子是经好友介绍认识的，当时他已经是“接尸工”，但怕女方有顾虑，见面时只称自己在民政局下属单位工作。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找机会告诉女方，自己其实在殡仪馆上班。等到关系稳定后，他才敢告诉她，自己是一名“接尸工”。阿华说，他并没有说谎，也没有对妻子失信，他不断努力，就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阿华说，其实这里不少“接尸工”都是用这种方式“骗”到老婆的。

　　“现在我们一家很和睦，日子也越来越好。我已有两个孩子，很可惜不能给他们办满月酒。”阿华说，他的很多同事也是这样，因为职业的关系，他们不去参与喜宴，怕让别人觉得不吉利。但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份工作自卑，他们也理解大多数人的“不理解”，并慢慢地选择了适应与接受。

　　入夜后，殡仪馆显得有些冷清。第二天凌晨，火化炉运转的响声传出，伴随着哀乐与哭喊，值班的工作人员陆续到岗，一天的工作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