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溪河:从“欠债”到“盈利”的生态标本
清清河水见证浙闽水缘 生态文明释放经济红利
松溪河:从“欠债”到“盈利”的生态标本
昨天,庆元、松溪两县共同出资修建的亲水亭落成了。通讯员 吴发新 摄
“爷爷,那些人为啥在河边修一个亭子?”7岁的陈宇峰拉着爷爷的手,仰起头好奇地问。老汉嘴里咂吧着香烟,两眼静静地盯着亭子和流淌的溪水,半天没作声……
没得到爷爷的回答,陈宇峰独自跑到亭子前,念出了上面刻着的“亲水亭”三个字。祖孙俩是福建省松溪县旧县乡木城村的村民,昨天和同村人结伴到了浙江省庆元县地界,观看由庆元、松溪两县共同出资修建的亲水亭落成。
曾经因庆元不断向松溪直排恶臭水,即便是与庆元毗邻的松溪边界上的居民,也很少到庆元走动。1996年3月,松溪县曾有五名官员以书面报告向全国人大常委会反映,庆元不顾下游群众、盲目发展高污染工业污染水质。
从那以后,庆元开始“生态造福”,“断腕式”地关停溪边的染化厂、造纸厂、纤维板厂等,投入巨资治污水,发展生态产业……保证境内松源溪、安溪、竹口溪良好的水质流到松溪河。
庆元正像亲水亭碑记里所写的一样,“以水融亲”,和松溪修复“邻里情”。
书写在浙闽边界上的一段历史佳话,岂是一位老人三言两语就能向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说得清的?
如今,河水清了,鱼儿多了,青山绿了,庆元、松溪两县边界上的沿溪百姓,开始频繁往来、互相通婚,并且携手从好生态中“淘金”。
水之殇: “酱油河”使浙闽近邻“结怨”
昨天,在亲水亭落成现场,已经退休的松溪县原县委副书记金文钦,在自己的微信朋友圈播报了消息,题目是“‘原告’成了‘被告’的座上宾”,记录曾经于1996年到北京反映庆元水污染问题的松溪干部,在庆元受到的礼遇。
金文钦在文章中写道:他们到庆元后,当地领导非常感谢当年他们对庆元的批评。
曾到北京“告御状”的吴孔仙,时任松溪县环保局局长,他当时常接待举报庆元排污的松溪群众,并沿河进行调查。
“我们喝的都是松溪河水,水污染了,沿岸的群众都要吃苦头。”和另四位同事一起进京的梅联恭,当时是松溪县府办主任。他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原本清澈的河水受到化工污染,经常变成红褐色,散发着刺鼻的恶臭,泛着大片泡沫。
污染后的松溪河水,别说喝了,用来擦洗身体都不行。
“河里的鱼虾全被毒死了,谁要是下河游泳,浑身肯定长满疹子。”松溪县旧县乡岩下村的范作旦说,河水污染后,当时村里人只能跑到几公里远的山上挑水喝。
沿岸的庆元百姓对污染也深恶痛绝。
“百姓对水污染怨声载道,一天,沿线村民一怒把门前的省道封了,抗议持续了一天,造成沿线交通瘫痪,影响非常大。”庆元竹口新窑村驻村干部余荣本回忆说。
污染最严重的一次,庆元染化厂趁着洪水,把蓄污池里几百吨污水全部排出,污水从竹口溪顺流而下,沿着松溪河流淌,直到闽江入口,满河红褐,如同血液一般,造成南平市整座城市停水一周。
1962年秋天,诗人郭沫若曾经在闽江留下“车船无日夕,仿佛在渝州”的诗句,但看着红褐色污水逼近闽江,谁都会担忧生态隐患。
据松溪县环保局当时的调查数据,松溪河水中的化学超氧量超过国家标准22.7倍,挥发酚超标137.5倍……常年流淌的劣五类水,使农业产量锐减,鱼虾荡然无存,连电站水泵都惨遭腐蚀。
松溪县当时也时常与庆元县沟通协调,但三家高污染企业上缴的税收就占庆元县收入的三分之一,谁会甘愿“忍痛割肉”?不得已,松溪县用半年的时间调查取证,整理成几十页材料,连同采自松溪河的水样、石头,递交给全国人大常委会。当时的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乔石批示,责成浙江省认真对待解决。
时任庆元县县长占志妙认为,虽然当时松溪河污染是中国发展进程中的普遍印记,但对于庆元就不一样了,它不仅是水问题,而是涉及到整个生态系统,做不好就会影响庆元好生态的“招牌”。
水之治:接力治水记录生态文明
在岩下村靠近松溪河的岸边有一座三层小洋楼,这是福建省环保水质自动监测站,它是庆元三条溪汇入松溪河后的第一道“岗哨”。顶楼室内安置着5台自动检测仪,每天四次对水样进行分析检测,一旦有污染物指标超标,仪器就会发出警报,并把数据直接传回福建省环保厅。
范作旦负责看管监测仪器,他说很久没看到超标警报了。从这个监测站检测数据上看,浙闽交界断面水质连年优于Ⅲ类水质标准,最近两年常年水质在Ⅱ类以上。
今天松溪河的好水质,源自庆元一届接一届地持续治水、一棒交一棒地守护生态。
从1996年起,污染受到中央、浙闽两省的高度关注后,庆元县委、县政府逐渐意识到,不能再走“牺牲环境换发展”的老路了。
1997年,庆元一口气关闭了染化厂、造纸厂、纤维板厂等污染企业;同年,庆元染化厂厂长许涛因重大水污染事故被捕,成为浙江省首例以破坏环境资源保护罪查处的案件;投入大量资金,促使企业转型升级,给失业的工人找出路……
在今年“五水共治”中,庆元实行县、乡镇(街道)、村(社区)三级“河长制”,设立河长357名;否决13个不符合环评的涉水项目;关停17个采砂制砂企业;发动全民投入治水;投入数千万元进行生态农业改造和生活污染面源治理。
庆元县副县长叶伟玲介绍,今年,全县安排“五水共治”项目建设资金1.66亿元,同时将压缩的30%“三公”经费(共1616万元)全部用于“五水共治”。庆元成为全省首批九个“清三河”达标县(市、区)之一。
河水清澈不仅惠及到庆元百姓,也使松溪群众喝上甜水。在岩下村村民刘有银家,舀一瓢从水井里打出来的水,喝起来是甜的。看到地上有鱼刺,一问,她家中午吃的鱼是从家门口的松溪河里捕的。
松溪县县委书记朱仁秀说,松溪河由浊变清是庆元、松溪两地群众热爱家乡、保护环境的标志。庆元把一江清水送给下游的松溪,松溪更应该花大力气治水护水,造福更下游的地方,否则就对不住上游的庆元了。
昨天,庆元、松溪两县政府签订了治水合作协议,在为边界区域水环境问题治理提供人力、物力和财力保障,建立协作治水联席会议制度,建立监督机制,加强边界联合执法,携手打击涉水违法违规行为等9项治水机制上开展协作。
重新清澈起来的松溪河,不仅仅得益于治水,而是生态文明效应的综合显现。最近几年间,庆元取消东部13个乡镇的工业考核指标;实现6万多农民从高山搬迁进城,为生态“搬家”;舍弃了上千万元财政收入,在上游收回28座水电站开发权;每年主动削减三分之一森林砍伐限额;开展30万亩的绿化造林……
水之情:一汪清水释放生态红利
今年,松溪河上的渔民刘金富又忙碌开了,他和多个伙伴每人出资2万元,以总价32万元的价格承包了一片水域的养鱼、捕鱼权。在水体受到严重污染时,松溪河中鱼虾绝迹,世代捕捞的他们曾一度转行。
如今,鱼、虾、蟹又重新回到松溪河“安家”,石斑鱼、鲤鱼、草鱼等随处可见。刘金富和同伴捕鱼时,有时一网下去就有几百元的收入。
在松溪县河东乡长巷村,因松溪河污染而外出务工的村民纷纷返乡,从事生态种植业和养殖业,全村目前已成为闽浙赣边贸的水果蔬菜基地。
清清的松溪河水滋养着松溪县,目前该县已建成20万亩无公害、绿色、有机农产品认证生产基地,全县农林牧渔业的总产值达到了17.21亿元,占全县生产总值的“半壁江山”。
“‘为了下游人民’,庆元人民的精神得到闽北人民的赞扬!”在金文钦给庆元“点赞”的背后,是庆元经济社会转型升级的嬗变。
在1997年关停重污染企业后,庆元的工业税收从2000多万元下降到500多万元,难题一下子凸显出来。经过论证,庆元县委、县政府认识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腾笼换鸟”换项目,加快发展。
在十多年的“破茧重生”中,庆元由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带头,主动去跑项目、选商家、选资金,拧成一股绳,心往一处使,谋求生态发展之路。
如今,随着基础设施的逐渐完善,庆元已经形成生态农业、生态工业、生态旅游“斗艳”的格局。其中:现代化、规模化、工商资本化的生态农业,吸引了数十亿元投资;生态工业形成“一根竹、一支笔、一扇门”局面,即壮大竹制品产业、做大铅笔产业、大力发展竹木门产业;生态旅游业也显现出区域品牌特点。
今年前三季度,庆元实现地区生产总值34.75亿元,同比增长10.1%,增幅保持丽水市第一。在区域经济总量做大的背后,庆元老百姓的腰包也逐渐鼓了。今年前三季度,庆元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20023元,增长9.9%,增速保持丽水市第一位;农民人均可支配收入8954元,同比增长11.8%,增速居丽水市第五位。
“立亲水亭记录松溪河的变迁,不仅仅是对庆元过去治水治环境的见证,也是今后治水治环境的态度,它只是一个起点。”庆元县委书记杜光旻表示,作为国家级生态县,庆元只有坚持践行生态文明,坚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才能释放出持久的经济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