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整治工程启动
鹤年坊外景
春日午后,从鼓楼沿步行街一直往中山公园走去,好像闯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有人下棋,有人谈天,有人唱曲,每个人都怡然自乐,似乎身边的喧嚣与己无关。
和中山公园一街之隔的秀水街区,是宁波老城内保存最为完好的历史街区之一,这里曾有“地近文魁连秀水”的美誉,也曾是商贾豪门青睐的风水宝地,至今留存的数十处古建筑讲述着它昔日的繁华和兴旺。近日,秀水街历史文化街区的保护整治工程正式启动,期望在不久的将来,通过保护升级改造,让秀水街区重现往日的美好生机。
横河街西段的西式虞宅
吴宅
1 这里曾经河道纵横,小桥流水人家
“秀水”这个名字,听上去像一个柔情婉约的江南女子。走在光影斑驳的老街巷里,也凭空多了几分人情味。
鼓楼街道的党工委副书记陈鸿,平日里在不远处的乌含巷办公,热衷宁波历史文化的他,对于秀水街区的街头巷尾,再熟悉不过了。“秀水这个地方,从唐代就有人居住了。”陈鸿说,秀水街区的形成与宁波建城几乎同步,跨度长达1100年之久。晚唐时期,这里已经陆续有百姓居住,当时统称“北城之地”。
“整个街区真正迎来大的发展是在宋代,到了明清时期,城中有不少大户人家搬到秀水一带。”北宋时期,随着府学、孔庙等相继迁入今中山广场一带,与之毗邻的秀水街区被冠以“地近文魁连秀水”之称,居民日益增多。不幸的是北方金军大举南侵,南宋建炎四年,在占领明州城后,金军滥杀无辜,城中居民几乎被杀光,房屋被烧成灰烬,秀水街区基本沦为一片焦土。
随着南宋王朝定都临安,当时的明州从一方小城跃升成为重要的商贸港口城市。经济发达,教育兴起。遭遇连年战乱的中原移民纷纷涌入宁波,大量北方客定居在秀水街区,此时的秀水比过去更加热闹。
在新中国成立前的上千年之中,秀水街区内河道纵横,小桥相连,这些河流是划分街坊的界线,每个街坊又衍生出若干条小巷,这里是一个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的江南人居群落。到了上世纪50年代,大规模填河造路的市政建设,使区域内一条条河流变成了马路,江南水乡的风貌不复存在。1949年至1980年间,宁波老城内基本保持了民国以来的整体风貌格局,秀水街区的传统建筑风貌还依然完整。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的大规模建设中,秀水街区的传统历史风貌受到了一定的破坏。“难能可贵的是,翻看现存的1924年的民国宁波地图,现在的秀水历史街区几乎与地图上的一模一样。在千年的时空穿越中,秀水街区沉淀出多样的建筑形式、完整的街巷结构和丰富的文化遗存,都见证了宁波老城从宋代到民国乃至解放后的格局演变及历史进程。”
2 小巷飘香,流传着孝感动天的故事
元代初年,有一户名门望族倪氏迁入秀水街区南侧的贡院位置(宋代时这里是会试的考场)。倪氏家族在此居住了七百余年,因此成就了整个街区里最古老和最富盛名的建筑———桂花厅。这也是宁波老城区现存的五座明代建筑之一。
桂花厅所在的桂芳巷,关于这个诗意的巷名,陈鸿讲述了两个美好的民间传说。“一说是因为这里有两棵罕见的桂树,都已经是百年老树,花开时节整条巷子弥漫着桂花香。另外一个传说和慈孝文化有关,明代时,倪母重病,家人侍奉母亲,孝感动了天,突然数百朵桂花从天而降,倪母随之病愈。皇帝听说后就御赐‘孝德感天’的金匾给了倪家,倪氏在这里建造了桂芳第以示纪念,桂芳巷从而得名。”据倪氏后人的说法,数百年来黑底金字的“孝德感天”御匾一直被安置在桂花厅前的特制牌坊上,可惜在“文革”中被毁。
大桥街与桂芳巷交界处的桂芳巷1号,有一栋高大宽敞的民国建筑,称为“陈禄房”,老宁波人也称它为“桂芳巷陈宅”。大门上嵌有一块门匾,上书“颍川望重”。有道是“天下陈姓出颍川(今河南禹州)”,大概是主人为了提醒后辈不要忘记先祖。据陈鸿介绍,这家的主人陈庆恒是民国时宁波城里著名的实业家,曾经创办宁波万信纱厂,并参与创办和丰纱厂,推动了宁波民族工业的发展,在上海的纺织业界也小有名气。陈宅主楼五间两弄,左右各两开间厢楼,高大宽敞,走廊、楼板、门框等随处可见精美雕刻。楼房顶部设有观景平台,四面都有水泥护栏,融合了西洋风格。
东西走向的广仁街是唯一横贯秀水街区的街巷,也是整个街区的中心。
当年广仁街有“街北孙家人,街南徐吴姓”的说法。街北的孙家自明万历年间迁居到此,数百年间繁衍生息,人丁兴旺,渐成宁波城里的一大望族,连屋宅间的小巷也因此取名为“孙家巷”。民间有传说,孙家祖上出了位状元,富贵后买地大兴土木,建造了多达32个院落,左右都带有花园,从永丰巷延至孙家巷,在巷口还有牌坊,东侧建有孙家祠堂———纯德堂。只可惜在1962年的一场大火中,大部分的孙家院落化为灰烬。
3 百年吴宅里,最忆是童年
生长于宁波的自由摄影师史骅,上幼儿园前一直住在秀水街上的爷爷奶奶家。
从苍水街一拐进秀水街,史骅指着巷子左侧的老厂房突然兴奋起来,“这里以前是圆珠笔厂啊!我跟小伙伴最喜欢来这里捡废旧笔芯玩了!”桂芳巷25号,是宁波制笔总厂旧址。
秀水街,南起西河街口,与呼童街相接,北至广仁街,全长408米,宽2.5米。尽管隔三差五地路过鼓楼,但爷爷奶奶去世后,史骅很少会专程绕进来看。奶奶家所在的秀水街35号,和这个街区里目前现存最完整的园林式建筑吴宅只有一墙之隔。
位于秀水街42号的吴宅,宅主为福建人,清中晚期在宁波城里的药行街开设了木材行。经过吴氏家族后人的努力,生意红火,积累了大量财富,于是在广仁街一带买地建房。气势非凡的马头墙,记录了吴氏家族显赫一时的盛况。
占地一千多平方米的宅院分别为晚清中式建筑和民国中西合璧建筑,被文保专家称为“曲巷藏幽径,一宅分中西”。晚清的建筑坐北朝南,自南至北依次为牌楼式大门、明堂、硬山顶七开间的大厅,明堂和重檐硬山式后楼的东西两侧,有面向东西的厢房,分别为客厅、书房、居室、厨房及杂屋,前后两进组成一座相当规模的建筑群,前后左右廊子相通,上置卷棚式轩,轩的构件上都有各类花草,整个建筑具有晚清时期宁波民居建筑的独特风格。
循着光往里走,史骅印象中,吴宅最吸引孩子们的地方是假山和花园。正在院子里吃午饭的婆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突然闯入的陌生人,还主动给我们指路。在吴宅大厅的东侧,是民国时代建筑的西式水榭别院,融合了中国传统建筑的元素,三间两弄两轩的两层楼房具有对称之美,廊前有长方形水泥柱,阶前水泥护栏,左右两侧明轩顶上设有观景平台,所有建筑板材一律采用进口的“洋松”。虽然几经搬迁,建筑看上去已经破落陈旧,但置身于这别院之中,面对着庭院内的一湾水池和几叠假山,也能想象吴宅当日的兴旺,以及孩童们在走廊里奔跑嬉闹的场面。
从吴宅出来,史骅站在牌楼式大门边上拍了一张照片,“秀水街的难忘童年,今天被唤醒,居然还记得那个自己洗澡的水槽、房梁之间奶奶晾菜干的绳子,以及爸爸妈妈结婚的那个阁楼。”
4 徐宅深深,记录家族的历史变迁
相比街区里的其他宅院,大桥街17号、19号的徐宅里一直住着徐氏后人。徐宅的主体建筑由三合院及北侧楼房组成,南侧17号为三间两厢的三合院二层楼房,19号为四开间三合院的二层楼房。整体规模较大,做工精致。
97岁的徐勤君每天下午都会去中山公园的下沉广场里坐一会儿,她是这个街区里最年长的原住民。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在宁波话之间切换自如。
原来,徐勤君的祖父徐麟甫早年在上海和汉口两地均开设了毛纺厂,主要生产骆驼绒。“我父亲叫徐庭芳,早年跟着祖父在汉口做生意,常常往返上海和汉口之间。1919年,我出生在汉口,一直读完高中才回到上海。”开明的徐老板让女儿自幼上学识字,徐勤君在武汉女中还学过英文。直到抗战爆发,徐家在汉口的厂房被炸毁,徐勤君跟着全家回到了上海。
宁波人的乡祖情结很深,近百年前,在徐麟甫的主持下,徐家在大桥街盖了这个宅院,起先用于族人逢年过节返乡时歇脚,从内地迁回之后,徐家人都回到了这座宅院居住。“这条街很热闹,邻居们都熟悉,夏天住着也凉快,但房子旧了总是有很多毛病了。”今年夏天,徐勤君打算搬去和儿子一起住。
街区里还有一户徐家,人称“道后徐”,位于广仁街东南。早在明洪武年间,徐氏先祖世袭了宁波卫百户之职。满清入关执政之后,徐家弟子不忘旧朝之人,从此弃政从医,在广仁街的家宅附近开了一家药铺。徐家仁心仁术,施药救人,逐渐成了宁波城里著名的中医世家。多年以后,徐家后人又走上了仕途,在清代官居统辖浙东三府一厅的宁绍台道署之后,被世人敬称为“道后徐”。只是民国以后,徐氏家人陆续外迁,另谋发展。
在近百年的变迁中,不少宅院都经历了“七十二家房客”的混居模式,唯有位于横河街44号、50号、56号的“鹤年坊”,生来就是一副出租房屋群落的格局———三栋一模一样的砖木结构二层楼房,分别写有“鹤年坊一弄”“鹤年坊二弄”“鹤年坊三弄”等字样。这三栋房子是上海铁厂的杨老板造了孝敬他丈母娘的,专门用来给丈母娘收租收益,这些建于70多年前的老房子保存得还不错,间隔紧凑的布局看上去十分有趣,有专家建议日后可以改造成青年旅社,一来怀旧,二来也算恢复了这些房子的原本用途。
5 总有一些故事鲜为人知
在秀水街区的西侧,深藏着三处颇有渊源的建筑:虞宅、“三一教会学校”旧址和白衣寺。要不是陈鸿的指引,大概很难找到。遗憾的是,后两处已经“谢绝参观”。
站在李兴贵中学广仁校区的篮球场上,正前方是一栋中西合璧的别墅。横河街72号,正是宁波帮领袖人物虞洽卿在甬上的小别墅。“很多宁波人知道虞洽卿在龙山建了规模宏大的建筑群‘叙伦堂’给他的母亲养老,但并不知道他在宁波市区也有房子,大概是在他回乡探亲时落脚之用。建筑工艺精湛,是城中不可多得的豪宅。”虞宅的主体建筑由墙门、主楼、舞厅楼和一座花园组成,既有中式的白墙黛瓦,又处处体现西洋风格,阳台上的水泥扶手内嵌典型的欧式罗马柱,窗户是西式的券形窗。
在学校的另一侧,参天大树的掩藏之下,是“三一教会学校”旧址。清同治七年,英国圣公会传教士戈柏、禄赐在贯桥头(现中山东路)建立了一所教会学校。光绪二年,传教士霍约瑟主持教务,改为“三一书院”,并将校址移迁于更安静的孝闻坊,后又在李衙桥侧(今广仁街)建造新校舍。这座历时百年的学校几经易名,培养了不少名人,如编纂《鄞县通志》的知名学者马瀛,北洋政府代理总理、中国的“奥林匹克之父”王正廷等。
相比之下,位于宁波扑克厂内的白衣寺最显落寞。这座始建于五代后唐长兴元年的寺院,旧址在府治地(今中山公园)一带,原名净士居报仁院。据《延佑四明志》记载,在北宋建隆年间,这里曾是节度使钱亿的官邸,有一天,钱亿看见屋梁上发出白光,木纹呈观音相,于是将木梁换下,刻成观音像供在寺里。百姓俗称“白衣观音院”。在南宋建炎年间,金军屠城之时,连白衣寺也未能幸免。明洪武三年,原址被官府改为官邸,白衣寺迁至现在的位置。因为供奉着观音菩萨,所以香火历代不断。“民国时期,白衣寺已经有很高的声誉,四大高僧中的虚云、弘一、太虚三位大师,以及著名的圆瑛大师都曾经到此云游驻锡,这让白衣寺再度声名鹊起。”如今,古刹已是一座仓库。
在清代,白衣寺还有一段与乾隆皇帝有关的传说。据老艺人们口传,乾隆下江南时曾到过宁波,并在白衣寺章望状元家住过。听了宁波文书,十分赞赏,说:“此乃是词,不应称书。”从此宁波文书改名四明南词。
■链接
历史上的秀水街区:东临中山广场,南接中山公园,西连秀水街,北为横河街,占地面积5.4公顷,保留院落42处,其中文保单位1处,文物建筑8处,保留建筑面积约2公顷。该区域南为历史上唐明州城(子城)所在地,东为宁波府学所在地,汇聚了大量的历史信息。今东、南两处都被大批改造,仅留此地尚存一脉,以补老城北部之缺。区域内桂芳巷陈宅、倪氏桂花厅、秀水街吴宅、孙家巷孙宅、横河街鹤年坊以及广仁街的白衣寺等,建筑精美,类型多样,内涵丰富,历史信息跨越千年,保护利用价值很高。本文中所指的秀水街区为历史范畴,与整改区域并不完全一致。记者 林旻/文 崔引/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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