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寻找无名烈士的足迹
在定海干石览镇龙潭社区李家村后面的坟头山上,有四座无名解放军战士墓。他们是为备战需要挖战壕时,因炸药爆炸而牺牲的。因无档案可查,他们也未被认定为烈士,因此立碑时只能写上“中国人民解放军无名战士之墓”。
在舟山烈士陵园内,曾有3座无名烈士墓,现在剩下两座,用来纪念在解放舟山战斗中牺牲的未评烈士和无名烈士。
“想想现在的生活,真的不能忘记他们”
在岛城,凡是留下红色足迹的地方,都有战士墓。其中不少当时因受各种条件限制,简陋的烈士墓淹没在深山竹林中。时间一长,不少烈士成了无名英雄、无名烈士。
“要精确统计有多少无名英雄、无名烈士,比较难,因为牺牲的人很多……”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副会长胡亦男曾编写《东海怒涛》等书,她随意翻开书,一页页的“牺牲人员(未评烈士)名单”、“不完全名单”……
“他们当中,有很多是20来岁的年轻人,多数都没留下姓名、籍贯等信息。 ”
1943年10月初,定海特派员钱铭歧带了定海东区抗日五大队地方干部170多人参加了新四军,“我们前两年搞课题,把这些人的名字给找出来,170人中,有名有姓留下的,30个还不到。 ”
1944年8月,当时担任定海县工委书记的张启达动员了20多个人,参加新四军浙东游击队海防大队,“最后回忆得起来的名字,只有8人,其他人一走都没再回来,他们是否健在,或牺牲在哪儿?下落不明。 ”
多年后,他们的亲属尝试在逝去的时光中找到他们,有些仅仅是纪念碑上的一个名字,也算是一个告慰。然而,事隔半个世纪,要找回一个人在那个动荡岁月的足迹,很难。
“想想现在的生活,真的不能忘记他们。 ”胡亦男说。
“每到清明节,外婆就哭得特厉害”
大概10年前,在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尚在定海东管庙弄办公的时候,有一天,一男二女走进了胡亦男的办公室,说想寻找舅舅的下落。
他们说,舅舅姓余,定海北蝉人,1943年参加革命后,离开家乡一去不复返。为此,他们的外婆每天日思夜想,盼望儿子归来。特别到了清明节,外婆就哭得特别厉害。后来,带着对儿子的思念,外婆抱憾离世。
母亲也是,没能找到兄弟,是她这辈子的遗憾。去世前,她把寻找兄弟的心愿托付给儿女,希望他们有机会寻找或打听她兄弟的下落,即便是知道牺牲在哪里也好。
胡亦男听完后,跟他们讲:“因为当年的老同志很多已过世了,是否找得到很难说,但我们会尽力寻找。 ”
他们的舅舅会否参加新四军抗日五大队?由于这支队伍当年是由钱铭歧带队走的,胡亦男提供了钱铭歧的地址,建议他们写封信,询问舅舅下落。
钱铭歧很快就回信了,他在信中说:“当时,我确实带走了170个人,但事隔多年,名字回忆不起来了,很抱歉。 ”
那么,他们的舅舅会否参加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 1946年,这支部队在山东泰安打和平军,这一仗打得很厉害,舟山去的同志牺牲不少。
一想到此,胡亦男马上找省新四军研究会,“因为当时这支部队的司令是何克希,而他女儿是省新四军研究会的,我们有联系。 ”
胡亦男在电话里说:“我印象中哪里看到过资料,泰安的新四军纪念碑是你父亲写的,你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否把照片拿来给我看看。 ”
不久,何克希的女儿果然拿来了纪念碑的照片,一共三大张。胡亦男仔细搜寻,终于在其中一张的第一排,找到“余本螺”的名字。前两字都对,就是最后一个字有出入。
“我就让家属们来看,他们说,像倒是像的,但没法百分百确定。 ”胡亦男回忆,“也只能查到这里了,没有照片,也没有其他线索,找不到了。 ”“这样的寻亲故事,太多了,因为评烈士有一些条件所限,会比较困难,但在我们心目中,他就是一个烈士。 ”胡亦男说。
“捧着这本书,我就知道你在哪里牺牲了”
作为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副会长,胡亦男常给舟山晚报写稿。
有一回,晚报登了她一篇关于东海游击总队的稿子,有位读者给本报记者打电话,说想找他叔叔。
“我说可以啊,我们会尽力帮他找,第二天上午正好有几位老同志在。不过请先告诉他,不要抱太大希望。 ”每次接待来寻亲的家属,胡亦男都会预先打上一支“预防针”,以免家属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因为接待过太多人,最终能找到的,非常少。 ”
第二天,记者陈海维便把那人带去了,一说叔叔名字“江银松”,胡亦男脱口而出:“噢,我知道。 ”因为胡亦男写书时,写到过他。
几位老同志也说:“这个人我们知道,怎么牺牲的也知道。 ”
胡亦男转身走进隔壁办公室,从书海里熟练地翻出一本书,把关于江银松的页面翻给他看,“他激动起来,一下子就把书抱在了怀里。 ”胡亦男说到当年的情景,做了一个拥书入怀的动作。
来找的人,是江银松的侄子,“他说,小时候跟叔叔玩过,他在擦枪,我在旁边很羡慕,叔侄之间,总有一股亲气在的。 ”
侄子说:“要是知道这样,老早就来找了。每次清明做羹饭时,我都要说一句,叔叔,我不知你在哪里,一起坐拢来吃嘛。儿女有时要问下落,我也说不出来,这下好了,捧着这本书,我就知道你是在哪牺牲了。 ”
1948年8月,国民党军队围剿六横岛,总队领导决定派江银松突围出去,请求舟山群岛游击支队支援。江银松乘小船向外海突围时被敌人发现,遭到攻击,小船被击中,江银松不幸牺牲。
在各方努力下,2010年7月15日,省政府批准江银松为革命烈士。
侄子特开心,捧着烈士批准书说,要去六横一趟,到海边祭奠一下,再把批准书复印一张烧一烧,喊一声:“叔叔哎,你眼睛好闭了,这纪念碑,你也可以心安理得来住了。 ”
“我听到这话,心里很难受……”胡亦男掩上了书。
“不要忘记他们,为革命献出生命的年轻人”
在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的办公室,会议桌上摆着一长溜的书,大多是关于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的回忆。而书中的某一段只言片语,或许就能为无名英雄找到名字。
如果不是偶然翻开那本书,或许册子岛上牺牲过的那位新四军战士,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湮没在人们的记忆中。
几年前,胡亦男偶然在宁波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的一本书上看到,一位新四军战士牺牲在册子岛上,“跟我们舟山有关啊。”胡亦男特意跑到宁波,找到这段历史的亲历者葛石峰。
葛石峰是新四军老战士了。据他回忆,牺牲在册子岛上的战士叫叶谦元,当时新四军浙东游击纵队首批北撤,他与叶谦元、小陆三人负责将一条木船带回浙东,打算运载后续部队北撤。
想不到木船在海上遇到台风,经一夜的风浪颠簸,被刮到册子岛的沙滩边上,而此时的木帆船,帆都已被台风刮断。
三位船工下船走了,“而我们三人,分别是工人出身、农民出身、知识分子出身,都没下船经验。结果,叶谦元下船时不慎受伤,血流一地,我们只好将他简单包扎,用尽全力将他拖到附近一个避风的小石洞藏起来。 ”
原本,想待台风过境风力减弱后就要走的,船也已借好,想不到10月3日那天,国民党军队从金塘过来搜查,没办法,不能马上开船,叶谦元只能继续躲在洞里。
等到次日,大家准备去抬叶谦元一起回四明山时,发现他已牺牲了。大家把叶谦元抬到一个向阳的山坡上安葬。但为避免国民党军队的追查,没有立碑。
胡亦男和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的同事、乡党委书记等三人,在当地老百姓的陪同下去找,“爬上山去,山上的茅草比我一个人还高。 ”在另外一个高高的山坡上,有一个壕沟,这就是叶谦元当年安葬的地方。“叶谦元牺牲在册子,家乡的人也不知他的牺牲和牺牲地,因此在解放后也没被评为烈士。但他是烈士,是册子老百姓心中的烈士。 ”
胡亦男跟乡党委书记商量:“这里建个碑的话,没人过来祭奠,我们干脆还是建在他牺牲的地方。 ”这个建议获得认同。
纪念碑建好后,每年农历正月初一、清明或叶谦元牺牲的10月4日,胡亦男和同事们都要去一下,“去看看,不要忘记他们,为革命献出自己宝贵生命的年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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