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瓮城火》BY绝世猫痞最新广场舞一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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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6-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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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陈鹤惊喜莫名。蒋天纵将水壶放到一边,说:“也有人说,那个小儿子并没有被烧死,因为某种强大的执念,他变成了一个地灵,随着城池被埋入地底,一直守护着那里。”

一阵阴风忽然从地底下吹了过来,送来飘渺嘈杂的喊杀声,陈鹤汗毛都竖起来了,凝神静听又没了响动,只是感觉深处好像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看,打了个冷战,想站起来,一动右腿才发现小腿上有个十几公分的伤口,,鲜血淋漓。

“这样啊。”蒋天纵若有所思,良久幽幽道:“你不是很怕鬼吗?这地方埋着这么多先秦诸侯王族,你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挖来挖去,就不怕惊动他们的亡灵?”

“啊?”少年一愣,继而摇头,“不成,我已经有马了,再说我也没钱。”

“后来?后来他们就把馆驿修起来了。”蒋天纵说,“节度使有没有飞黄腾达我不知道,不过大堡山之后倒是一直风调雨顺。”

“先秦古城?”蒋天纵想了想,说,“以前就听说大堡山这边是先秦文化的发祥地,有很多诸侯陵,前些年还有人挖出过文物。”

朝阳初升,红霞似火,明媚的阳光毫无吝啬地撒在古城残骸上,好像烧起了弥天大火。

“我看还好,这种天气还敢出来救人,你胆子算很大了。”蒋天纵语声中带着点浅淡的笑意,弯腰捡起他掉在地上的东西——玉、、桃木剑,还有一沓淋湿了的茅山符篆。

“饿了吧?给你煮了面。”蒋天纵用不锈钢饭盒在火炉上煮方便面。陈鹤肚子咕咕叫,单腿跳到火炉边,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客人,反倒要照顾我。”

为什么总是梦到地城和火?火里的人是谁?发光的人又是谁?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陈鹤苦恼地搓了搓头发,碰到身边的人,扭头,蒋天纵还沉沉睡着,仍旧是那副木乃伊般的睡姿,一动不动。

乌蛇心急如焚,却知道小公子的脾气,他是将门之后,虽然平和,但极倔强,打定了主意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两人对视片刻,乌蛇无奈,眨眨眼表示自己答应了。

闪电一闪即灭,屋子里重又陷入了,陈鹤怔怔坐了一会,脑海中两张脸奇异地重叠在了一起——一张是蒋天纵,一张是梦中那个穿着皮甲的男人。

人怎么能倒霉到这个地步!陈鹤再次萌发了剁手的冲动。

“是火灾。”发现陈鹤注视的目光,他解释了一句,“很多年了。”

陈鹤怔怔看着对面似曾相识的男人,感觉某个就像裹在胞衣里的婴儿,挣扎撕扯,却始终无法破茧而出。也不知道纠结了多久,他脑子里“砰——”的一声爆了个火花,那火花幽幽燃起,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渐渐化成了一篷炽烈的光,刺得他整个意识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问我?我又不是小公子,也不是乌蛇,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陈鹤脑中似明似暗,有些困惑,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张了张嘴,这番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身体里像是有另一个灵魂指挥着他的声音,让他回答:“因为他都懂啊,乌蛇为他做过的一切,他都懂的啊。”

“诸侯收到消息,让他的小儿子带着一队精锐的士兵从南面的城头上撤下来,赶过去救助平民,平息火势。小儿子率兵一冲杀,刀枪卷了刃,马匹的鬃毛都被鲜血浸透,终于将敌人赶到了城外,在老百姓的帮助下平息了火势。然而就在他们修补城墙缺口的时候,另一面的城墙被攻破了,更多的敌军像潮水一样涌进来,了诸侯,也了他的哥哥们。”

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地城里的青砖吧?他哪来的这东西?陈鹤诧异地看着他手里的砖块。蒋天纵注意到他的目光,解释:“救你的时候捡的,小时候村里人常刮这种菌治病,很管用的。”

半边脸……烧坏了?陈鹤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想到和自己同床共枕睡了两天的蒋天纵,汗哗一下下来了:不会这么倒霉,遇到千年的地灵吧?手哆嗦着翻过一页纸,下面是一张不甚清晰的画像,画像上是一个男人,穿着先秦样式的皮甲,手里握着一把青铜枪,长发披散,遮住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半边脸修眉长目,清俊逼人。

“后来呢?”良久陈鹤回过神来,问。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陈鹤心里焦虑起来,蒋天纵这个时间应该早就回来了,这么说他并没有听见自己的求救信号?我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吧?

“哦,谢谢你。”陈鹤舒了口气,却又想:虽然青砖都差不多,但地城里这种和外面的都不一样,他又是怎么知道这的菌也能治伤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陈鹤翻眼睛,“说起来,那片古城被埋入地底,唐朝的时候又盖了官驿,如果真的有地灵的话,他还存在吗?”

地灵不老不死,但阳光,虽然拥有一定的,却及不上以前的十分之一,不过尽管如此,乌蛇可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选择,能和有生以来唯一的朋友在一起,即使只能行走在黑夜里,他也认为自己是幸运的。有了小公子,他才觉得从前那些懵然的快活日子,自己都只是傻活着而已,没有感情,人和花木鸟雀,和石头也没有什么区别。

“你别难过,他们都没了,还有我呢,我陪着你,我不走。”乌蛇拉着他的手说,“只要你愿意活下去,我就一直陪你守着这儿,你的承诺就是我的,咱们永远不分开。”

“你不是吧?”乌蛇抢过桃木剑挥舞两下,嘲道,“你打算用这个把马戳死吗?”

“这倒没有。”蒋天纵笑着摇头,“不过小时候听过一个传说,好像跟你们在挖的这个古城有点关系。”

话音刚落,头顶忽然霹过一个炸雷,陈鹤无意识地一扭头,悚然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就站在三米外的危崖上,突如其来的闪电仿佛一道追光,将他映得雪亮。

作为一个颜控,乌蛇马上改变了之前不耐烦的语气:“呃……我随口说说而已,谢谢你的提醒。”

“哦,火很快就起来了。”蒋天纵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说,“不是害怕就好,我还有一个更长的故事想讲给你听呢。”

从将军到地灵,虽然没有被烧死,似乎也不算是一个好结局……陈鹤心里仍旧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乌蛇于是觉得自己很精明,傻傻地笑了起来。

他呢?陈鹤四下张望,想要找到昨晚给他讲故事的人,却毫无踪影,蒋天纵像是凭空消失了,除了桌上的木雕,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怔了一会,陈鹤忽然看到门口放着一个黑色的长包袱,正是那晚和蒋天纵从碎石堆里拖出来的那一个,里面据说是他父母的骨灰。

“你父母也在?”陈鹤吓了一跳,悚然看着碎石堆,“他们还在车里吗?”大哥你爹妈都被埋了怎么还这么淡定?

“!”陈鹤惊醒,一头冷汗,半天喘匀了一口气,看看表,正好午夜三点。

蒋天纵沉沉看着火炉,微红的火光从半掩的炉口冒出来,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映出了数千年前那场弥天大火。奇怪的是,他的语气,甚而至于他本人,也像是染上了某种诡异的气场,变得深沉而悲凉。

直觉告诉陈鹤那绝对不是什么骨灰,他将长包袱抱到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非常古旧,表面光滑细腻。深吸一口气,打开木匣,只见黑丝绒上躺着一个小小的木雕,木雕是一个男人,面孔棱角分明,长长的眉毛轻轻扬着,桀骜不驯,嘴角却微微翘起,带着些恬淡的懒散。完全不同的两种气质集合在一张脸上,有种令人怦然心动的俊逸。

又是一声惊雷响过,闪电再次了滂沱的雨夜,陈鹤瞳孔一缩,看清了他的左脸。与右脸不同,他这半边脸毫无瑕疵,平直的眉,漆黑的眼,狭窄而挺直的鼻梁,唯独嘴唇的弧度丰润而柔和,协调了肃杀冷冽之气,嘴角微微上翘,有一种温和的清隽。

上古时代,天地混沌,盘古用一柄巨斧劈开天地,左眼变成太阳,右眼变成月亮,气息化作云雾,在天地之间盘旋涌动。有一条渺小的乌蛇,无意间吸入了他一缕细小的呼吸,从此拥有了,成为与众不同的存在。乌蛇修形,不老不死,无忧无虑地游荡在山野密林之中,看着女娲造人,遂人取火,后来黄帝大战蚩尤,他还掺合进去打了一把太平拳。

“没有,小心是好事。”蒋天纵漆黑的眸子透过雨幕温和地看着他,忽然幽幽道:“唉,还是老样子……”

少年脸红了,却不生气,呵呵笑着说:“小心点总是好的嘛。”

“一点都不疼啦。”小公子开花,趴在床上装英雄,“父亲是吓我的,从小就这样。嘿嘿,再说玩都玩过啦,那么开心,疼一点也是值得的。”

隔着炉火,蒋天纵就坐在他对面,身姿挺拔,眼神肃然,顿了一会,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叙述嘎然而止,陈鹤却完全沉浸在了这个悲壮的故事里,那漫天大火仿佛就在他的眼前,风声猎猎,人马嘶鸣。

“还记得这个吗?”蒋天纵忽然说,陈鹤抬头,只见他手里拿着自己下午在地城中捡到的那块枯木,他握着枯木轻轻抚摸着,片刻后细碎的木屑纷纷掉了下来,原本包在外面的腐烂层一点点被剥开,露出里面圆润光滑的木雕。

早已预见了这样的结局,陈鹤只淡淡“哦”了一声,话音未落,忽觉眼眶一热,低头,一大滴水珠滚了下来。

看看表,已是凌晨四点,困意袭来,陈鹤打了个哈欠:“太晚了,睡一会吧,雨好像小了点,如果天亮能停的话,明后天就能通了。只是这儿就一张床,只能委屈你跟我挤挤了。”

蒋天纵的嘴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终究却没有说出口,沉默了。

多疼啊……陈鹤想过去拖他出来,却挪不动步子,只能干着急。就在这时,另一个人影从远处飞奔而来,大声呼喊着一个听不清的名字,整个人仿佛一道炽烈的光,散发出骇人的杀气,随着他的脚步,火焰竟然依次熄灭,让出一条狭窄的通。

“你是考古队的?”蒋天纵注意到桌上的图纸。陈鹤点头,给火炉添上煤,坐上水壶,“去年这里发现了一个先秦古城遗址,我们队过来挖掘,一期工程刚刚结束,大家都休假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值班。”

“后来他死了。”蒋天纵又恢复了之前平和的模样,淡淡说,“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了大半的城池,敌军搜光了城里残留的物资之后就离开了。再后来斗转星移,城池残骸渐渐荒废,埋入地底,不知所踪。”

那夜他们玩的很开心,也套了好几匹马,乌蛇惊讶地发现,少年虽然看着平和腼腆,身手却十分矫健,臂力也极大,他问为什么,他解释说:“是父亲教我的,他是守城的诸侯。”

“因为他都懂,所以他也要为乌蛇这么做,你明白吗?”陈鹤感觉自己像是个傀儡,被内心深处看不见的丝线牵着,虽然屏住了眼泪,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这是他对他的回应。”

“青鹤?”那人迟疑着问,扶他站稳了,缓缓松开胳膊,“我是蒋天纵,就是在微博求救的那个,谢谢你能来。”

小公子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哽咽,良久良久,才轻轻捏了捏乌蛇的手指。

朝廷要修官驿,节度使请来了传说中的“得道高人”,设起法坛想要除掉他们。像这种货色,放在从前乌蛇根本不屑一顾,但他现在只是个的地灵,仙元耗得七七八八,即使和小公子联手,也没有把握能除掉,护住的城池。

乌蛇觉得很扫兴,闭着眼睛继续晒太阳:“麻烦你下次我卖孩子再来提醒我,谢谢。”

“闹鬼?”陈鹤自言自语,如果如蒋天纵所说,地灵已经被除去,那官驿建成以后在里面闹鬼的又会是谁?

乌蛇心满意足,连休息都顾不上,就返回了城池,谁知道等着他的,却是一场弥天大火。

“当然!”陈鹤大喜,下意识的,他不希望那个将军死掉,或者变成地灵。

陈鹤将椅子挪近火炉,把炉盖稍微拨开一点,让火光透出来,才说:“听说大堡山这地方可邪乎了,一到晚上各种鬼怪满山跑,好多山民都见过呢。什么会走的棺材板啦,塞着人头的夜壶啦,前后都是飞机场的宫娥……话说你小时候有没有见过?”

“但驿站确实存在啊,这里的县志有相关记载,而且我们一期工程也刚刚清理完它的遗址。”

“小心!”低沉的男声倏忽间到了耳边,紧接着,腰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拦住了。

“是吗?”蒋天纵眼光一闪。陈鹤点头:“我睡觉的时候一直自己在地城里,还烧着大火。”

怎么办呢?乌蛇一筹莫展,他想劝小公子放弃那个承诺,一起离开这里,找个更加稳妥的地方隐居,但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开口——人之所以不同于树木山石,不是因为他们天生高贵,而是因为他们有,有,如果仅仅为了活下去就放弃原则,理想,那他和从前懵懂的自己有什么区别?他几百年来付出的一切,又剩下什么意义?

在地下古城被发现之前,这地方是一个唐朝官驿的遗址,去年,当地想把这儿整个推平了修一个度假山庄,挖地基的时候才发现下面居然还埋着一个规模颇大的古城。现在,考古队一期工程已经把整个唐官驿遗址都处理掉了,土方也挖了一部分,就等着雨季结束以后开始二期工程。

惊雷响过,雪亮的闪电了房间,蒋天纵黑亮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面孔半明半暗,完好的半边脸仿佛发光体一般清俊逼人,伤痕累累的半边却越发显得诡异丑陋。陈鹤有些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深处却有点说不清的悸动。

少年犹豫了一下,点头:“那行,我跟你去。”

过了半个多月,敌人终于走了,丢下无数的尸体,以及一个空荡荡的废城,乌蛇仔细替小公子疗伤,小公子人是醒过来了,但大半个身子都被烧坏,痛当。更加严重的是,他的也垮了,根本不愿离开这里,只一心等死,以遵守对父亲生前的承诺——誓与城池共存亡。

☆、 奈何岸

蒋天纵烧了热水给他擦洗伤口,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半块青砖,用小刀将附着在的灰白色粉末刮下来一小撮,轻轻撒在伤口上,说:“这个能镇痛消炎,土办法。”

“什么传闻?”

“哦。”陈鹤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长时间地注视一个陌生男人的身体有点那个,尴尬地咳了一声,背转身换衣服,换完一扭头,发现蒋天纵也在注视着他,比他刚才的灼灼目光有过之而无不及。

“啊——”陈鹤大叫一声,两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抠了两手泥,整个人无法地滑进了黑咕隆咚的地下城池里。

陈鹤拿起木雕,与桌上的那一只摆在一起,两个木雕明显出自一人之手,雕工风格都一模一样,因为长期把玩,像是浸了油一样润泽。

陈鹤被吓呆了,打摆子似的抖着,蒋天纵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温言道:“走,我扶你过去。”

乌蛇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九州的战火居然能烧到大堡山,他一直以为这里就是个世外桃源,诸侯,百姓富足,永远都不会有战乱。

小公子展颜一笑,说:“你别担心,就算我败了,死了,念在这几百年来咱们的,阎君大概也不会让我魂飞魄散的。”

“我没事。”陈鹤摇头,顿了一会,问,“那后来呢?”

然而他失算了,士祭起法坛,准备和他们决一死战的时候,小公子忽然发难,用法咒定住了他的魂魄。

大堡山不好,雨一浇到处都是塌方,陈鹤有些担心,决定出去看看。外面雨倒是小了,风却更大,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逆着风走了没多远,就被灌了一脖领子的水,陈鹤有些后悔这样贸贸然地出来,顶着风又走了一段,就到了他们考古队一期工程挖掘的地方。

高能注意:此文是个正剧!

“那就好。”蒋天纵笑了笑,将快要烧完的蜡烛吹熄了,学着陈鹤的样子把炉盖拨开一道小缝,让一丝火光露出来,“我知道你对之前那个传说还有很多不解的地方,不过等我从另一个角度讲给你听,你就会明白了。”

· 2016-03-20 12:19

“可是并不只有死才能守住承诺啊。”乌蛇内心痛苦极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劝慰小公子,“城虽然破了,但它还在,只要有一个人还没死,它就没死。你活着,城就活着,你住在这里,就是守住了承诺。”

火炉还烧着,焰苗跳跃,泛着橙色的微光,陈鹤怔怔看着炉火,整个人石头一般,心头却油煎似的翻滚着,又悸动,又。

☆、 无底涧

四周灰蒙蒙的,坍塌的入口只有一线暗淡的天光照下来,再往里,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古城,陈鹤看着黝黑的深处,忽然觉得这地方似乎很熟悉,跟来过似的,但仔细想又找不到确切的记忆,半天才恍然大悟:昨晚的好像就是这里。

乌蛇气坏了,差点跑去刺杀诸侯,不过念在他是小公子的爹,还是放过了,只半夜偷偷溜进诸侯府去看小公子。

蒋天纵点了点头:“嗯,搭把手,帮我把他们拖出来。”

有了朋友的时光,变得分外快乐有趣,乌蛇带着小公子一起跑马,一起凫水,一起在山间游荡,冬去春来,年复一年。但渐渐的,一个阴影开始浮上他的心上——人类的寿命太短,小公子总有一天会变老,会死去,会永远地离开他。想到这个,乌蛇就难受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己的仙元送给好朋友,教他与自己分享无尽的岁月。

陈鹤惊魂未定,一回头就看见一张放大的鬼脸,立刻炸了毛,一边大叫一边疯狂地扑腾起来,兜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我……见过他吗?陈鹤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感袭击了他的心室,想要弄清楚那是什么,却抓不住,倏忽一闪便不见了。

那是一张恐怖至极的脸,遍布焦痕,仿佛风蚀的岩石一般,一对黑眸嵌在沟壑里,如同淬过冰的寒星,冷冽逼人,无法。

一瘸一拐挪到一块平坦的地方坐下,下面有点硌,陈鹤摸索了两下,从浮土里挖出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对着光看了看,是一块枯木,还有人工雕凿的痕迹,只是年代久远,已经腐蚀得有些看不清了。

“没什么。”蒋天纵目光一闪,视线越过他头顶,指了指西面的山坳,“我说这地方还是老样子。我老家就在那边蒋家庄,不过小时候就跟父母一起搬走了,二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带他们回来。”

平静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也许盘古那一口仙气把乌蛇这辈子的福气都给折光了,不过平安了几百年,到了唐朝,厄运再次向他袭来。

抬头,陈鹤注视着镜子里自己熟悉的面孔,渐渐地,镜中人的左脸爬上丑陋的焦痕,黑发变长,身上的夹克也变成了先秦时期的皮甲。

“……”陈鹤眼神都变了。蒋天纵嘴角微微一翘:“是骨灰,我这次就是带他们回来安葬的。”

“不用谢。”少年笑了笑,轻轻摸了一把鬃毛,说,“你这马真是英武,就是看着太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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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的人都喜欢马,乌蛇就决定卖马,他在远处的山上抓了几匹健壮的野马,拖到市集上,插两根青草开始摆摊,别人看他都像看神经病一样,他也不在意。

“蒋先生?”陈鹤披衣下床,前后屋找了一遍,没发现他的踪影,装着骨灰匣的包袱倒还放在门口,于是猜测会不会是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去昨晚出事的地方找了。

“换件衣服吧,都湿透了。”陈鹤在衣柜里找了身自己的衣服,和干毛巾一起递给蒋天纵。

“谢谢。”蒋天纵将装着骨灰盒的长包袱放在门口,脱下身上的黑衣,露出修长劲瘦的身体。和他的脸一样,他的右半边身体也遍布焦痕,像是被烈火或者硫酸之类的东西灼烧过,只是大概有些年头了,伤口都已经愈合,只留下纵横交错的疤痕。

蒋天纵浑身剧震,眼眶红了红,像是要落泪,却又笑了,哑着嗓子道:“哦,原来是这样。”

陈鹤在抽屉里找了半截蜡烛点上,飞快地翻阅着这些资料。蒋天纵没有骗他,一份唐朝保存下来的资料上提到,当年节度使修建馆驿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故,停工过一段时间,但奇怪的是,这么大规模的官驿,在之后居然没有用过,确切的说,是没有关于使用的记录。

一定是因为听了那个传说的缘故,陈鹤这么想着,萌发了“进去看看”的念头,但只那么一瞬间就被与生俱来的胆小掐灭了——他什么都没带,万一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一百多斤就交代了。

“好吧。”乌蛇无奈同意,“小心是好事。”

几百年了,他决定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一回,让自己死在小公子的前面。

“是你救了我?”陈鹤又惊又喜,“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要死在里面了呢,可吓死我了。”

蒋天纵漆黑的瞳孔猛然收紧,修长的身躯凝固在当中:“你、你说什么?”

炉火渐渐熄灭,最后一丝光也消失殆尽,陈鹤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中依稀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淡淡的叹息。

岁月倥偬,转眼间到了唐朝,大堡山地处交通要道,渐渐形成了一片繁华的村镇,节度使上表朝廷,决定在这里修建一个驿站,站址就选在当年焚城的地方。

“哦?讲讲!”陈鹤来了,虽然他很胆小,但偏偏特别喜欢听灵异惊悚故事,整个考古队都知道他是个抖M。

陈鹤勉强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哆嗦着说:“有、有点冷。”

“英武吗?”乌蛇对马没什么研究,就是照大个儿的抓而已,见少年赞赏,顿时高兴起来,大手一挥道,“送你啦,拉走吧。”

“在那边山上,有一群呢。”乌蛇指了指城东的方向,“你要想去,我晚上带你去啊,晚上好抓。”

不,这已经不是战乱了,这是□□裸的,遍地尸体都是的百姓,而他心心念念的人,就被困在火焰的中心!

这时地底下又吹过来一阵阴风,带着淡淡的土腥气,还有一丝诡异的甜味,陈鹤脑子一晕,扶了一下额头,似乎有点发烧,虽然一直提醒自己不能睡不能睡,眼皮却越来越沉重,不一会就靠在墙上睡了过去。

“啊?晚上啊……”少年有些迟疑,“那边有很多坟地,据说还有鬼,很的。”

他已经躺在了宿舍的床上,蒋天纵正扶着他的头往枕头上放,他身上的衣服是干的,蒋天纵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整个儿都湿透了,一大滴水珠挂在鼻尖上。

一个小时后,陈鹤终于带着陌生的求救者以及他的爹娘回到了,因为暴雨,昨天这里就停电了,应急灯开过几次,电量不足,灯光十分昏暗。

不知过了过久,意识重又回到了身上,陈鹤睁开眼,看到窗缝里透进来一丝明亮的曙光,雨终于停了,推开窗,外面朝阳初升,正露出橙红的轮廓。

“他是诸侯最小的孩子,从小备受,本来生性平和,,但那一刻,当他身陷重围,踩着亲人的头颅,听到敌人着让他投降的时候,却没有一丝儿的犹豫,转手便点燃了身边最大的麦秸垛。大风呼啦一下刮了起来,熊熊烈火眨眼之间吞没了他,也吞没了他脚下的山,般的火焰冲天而起,连月亮都烧成了赤红的颜色。”

他将木雕递过来,陈鹤下意识接过了,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像,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表面泛着淡淡的润泽,仿佛被什么人长期抚摩过一般。借着火光细看,越发惊讶,那人的脸和蒋天纵的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烧伤,修眉长目,英挺清隽。

“你没事吧?”蒋天纵关切地问,给他的茶杯里添了点热水,“下午冻着了,又有伤,吃完早点休息吧。”

“呃,没有,用完还没补充。”

“啊?!”陈鹤没想到后续的故事居然比前面的还悲催,连面条也顾不上吃了,“那样地灵还能安稳地呆下去吗?”

“不会的,有我呢。”蒋天纵温然笑笑,抹了把脸上的水,脱下身上湿透的长风衣,重又换上陈鹤昨晚找给他的衣服,“我听见你敲莫尔斯码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有人在叫着什么,似乎是个名字,陌生的,又有点熟悉,陈鹤挣扎着睁开眼,一大滴冰凉的水掉在额头上,顿时了过来:“蒋先生?”

“小心。”蒋天纵伸手扶了他一把,仿佛没看见他手上的东西,淡淡说,“睡不着?要看书也到宿舍去看吧,这里冷。”

夜,大雨如注。

他不会就是那个地灵吧?这念头让陈鹤,蹑手蹑脚披衣下床,站在床边看了半天,到底不敢叫醒他,转身去了隔壁的资料室。在工程开始之前,考古队收集了大堡山所有的资料,地方志、传说,甚至村民记录等,目的是为了更好地展开工作。

“后来?后来小公子与决一死战,耗尽了真元,死了。”

土办法很管用,伤口很快消肿,也不大疼了,陈鹤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又地城和大火,蓦然惊醒,已经是晚上十点。

“小儿子拼死抵挡,到底独臂难支。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身边所有人都死光了,敌人将他团团围住,让他投降。他站在堆成的山坡上,脚下全是百姓和属下的尸体,那些人白天的时候还活着,与他有说有笑,并肩作战,只不过隔了几个时辰,却已化作一堆血肉。”

陈鹤伸着脖子想要看清楚,那人身上的光猛然间暴涨数倍,刺得他头晕目眩,一跤栽倒。

这是有来有往的意思吗?还是……我太帅了连男人都看呆了?陈鹤发散性地脑补着,套上毛衣,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不过我这只有方便面。”

“你总是喜欢耍小聪明,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小公子很生气的样子,严肃地说:“你不是说好了要一直陪着我的么?怎么才几百年,就了?”

先秦九州时代,大堡山是兵家重镇之一,由一名骁勇善战的蒋姓诸侯长期镇守。有一年,临近的部落爆发战争,愈演愈烈,渐渐殃及大堡山,诸侯带着三个儿子奋勇杀敌,死守数月,终于寡不敌众,被敌军攻陷城池。

“就这样?”陈鹤期待地问,“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绝地之类的结局吗?”

蒋天纵说:“不,当时驿站并没有修成,准备工作刚刚开始,天就下起了雨,一下就是半个多月,大雨冲毁了运送物资的官道,冲垮了工匠居住的房屋,压死了好几个节度使的手下。村民们都害怕起来,后来连节度使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冲撞了什么神怪,暂停修建。”

“没事有我呢。”乌蛇拍拍胸脯,“我带着你,你不用怕,你看我这不是都抓了好几匹了吗?”

闭上眼再睁开,一切幻象都消失了,就像留下它们的主人一样,不知所踪。陈鹤怔怔转身,打开房门,久违的阳光铺天盖地撒了进来。信步走到边缘,昨天他被他捅出来的大坑就在眼前,被暴雨冲刷了一夜,有一土夯发生了塌方,露出一角残破的瓮城,虽然已经埋入地下千年,仍旧能看到火燎的墨迹。

“啊——鬼啊!”陈鹤骇然大叫,拔腿便跑,却忘记自己正站在碎石堆上,整个人往锋利的石楞上扑去。

这是什么?陈鹤有些不相信自己会为一个缥缈的传说掉泪,抬手擦了擦,眼窝却真的是湿了。

这就是答应了,乌蛇舒了一口长气,笑了,笑着笑着嘴角却撇了下来——小公子伤得太重了,让他活下去,无异于起,肉白骨。乌蛇倒不是没有这样的本事,但真要把他彻底治好,怕是要耗费大半的仙元。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 滂沱雨

叫你手贱叫你手贱!陈鹤真是剁手的心都有了,这里离地面起码有七八米高,坍塌下来的土坡非常陡峭,又都是软泥,没绳子根本别想爬出去,掏出手机,一格信号都没有,呼救吧,这地方除了他根本没活人,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蒋天纵了,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过!

蒋天纵笑着摇头:“没有。”

乌蛇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抓耳挠腮了半天,趁着和他说话的功夫偷偷运起仙元,帮他治疗伤口。天亮的时候,小公子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一定是我的又增长了,跟你说了一宿话,伤口好像长好了许多,唔,也可能是因为父亲老了的缘故,下手没有以前重了呢。”

“给你添麻烦了。”蒋天纵客气地说着,在陈鹤脱了外衣躺进被子以后,轻轻躺在了他身边。

无数画面闪电般涌上脑海——先秦的城池,焚天的烈焰,两人的王国,离别的誓言……

“不能卖孩子,这里不让卖的。”很认真的声音,清冽,温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乌蛇翻了翻眼睛,发现面前站着个高大的少年,长身玉立,修眉长目,逆着光,微微地笑着,那笑明亮而温暖,仿佛会发光一样。

来得太晚,一切都已经无法,乌蛇心如刀割,以分开火焰,闯入敌军的包围圈,用避火咒将几乎已经烧死的小公子层层护住,抱在怀里。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乌蛇在大火中抱了他三天三夜,三天后敌人开始、屠城,他又用障眼法骗开了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小公子藏在了的瓮城之中。

“几百年过去,小儿子化成的地灵一直飘荡在城池的废墟里,守护着缥缈的家园。附近的山民偶尔会碰到他,渐渐便传出许多绘声绘色的传闻,一代接一代,到了唐朝的时候,已经变化出了无数个版本。”

陈鹤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虽然手里的纸又破又黄,的画也只是寥寥几笔,但那神采,那感觉,有五六分都能看出就是蒋天纵。

“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敌军在城外放起了火,火越烧越大,借着风势点着了城里晒场上的麦秸垛。”蒋天纵的声音低沉清冽,在中娓娓道来,不知不觉将陈鹤带入了九州战争,“那时节麦子刚打完,新扎的麦秸垛堆得又大又高,火焰烧起来的时候连天都像是被点燃了,整个血红一片。老百姓吓慌了,纷纷跑去救火,连女人和小孩都上去帮忙,没想到正赶上城墙被投石车击碎,大批的敌军涌了进来。他们见人就杀,没多久,整个晒场就被老百姓的血给染红了。”

“都说送你啦。”乌蛇不高兴地想,人类这些小可怜儿,短短几十年的寿命,还闹这些虚文,真是麻烦。少年看上去非常心动,到底还是摇头:“谢谢你,不过我不能要。”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滴——”

“好啊。”蒋天纵随和地说,“反正睡不着,那就讲讲。”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那个传说忽然浮上了脑海,陈鹤像被什么东西着,不由自主改变了方向。

那样的话,那个从仙岛上寻来的法子就不能用了。

这是文物,要,陈鹤将枯木塞进衣袋里,又发现不远处散落着一些残破的青铜兵器,于是随便捡了两件,照着莫尔斯码的节奏敲起了“救命”——扯着嗓子喊太浪费体力了,这样动静比较大一点。

“谁知道呢,怪力乱神,总有些事情解释不清的。” 蒋天纵淡淡说。陈鹤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唏嘘道:“可惜那个地灵,就这么没了。”

算啦,能一起活下来就不错了,乌蛇安慰自己,经此一事,他对人生的要求已经降低了很多,原本的计划泡汤了,他就退而求其次,照另一个法子把自己的仙元分享给了小公子,和他一起变成了地灵。

片刻后回过神来,陈鹤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嗐,我这人就是有点那什么,胆儿小。”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陈鹤仿佛一直身处烈火之中,举目四望,到处都是古旧的城墙和猩红的火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伸个懒腰,发现身边空荡荡的,蒋天纵不见了。

“呵呵,这不是你@我了嘛,这附近方圆十几里都没人烟,就我一个蹲守的。”陈鹤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胡乱塞在衣兜里,解释说,“这地方古墓多,不大太平,这些都是开过光的,出门办事有备无患……哎你别笑,不要看不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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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他没见到小公子,抓了两个仆人了一下,才知道因为那晚小公子偷偷溜出城,被诸侯发现,挨了。

不知为何心酸得厉害,良久陈鹤吸了口气,哑声问:“后来呢?”

时光倏忽而过,乌蛇活得太久,渐渐连自己的年岁也记不清了,开始觉得人生有点无聊,于是化作人形,进入了人类的世界。那时候正是先秦战乱时代,九个部落打来杀去,热闹得紧,乌蛇十分高兴,今天混进这边的军队,明天又假扮成那边的幕僚,混点吃喝,打个群架,快活极了。不过他这个人骨子里还是爱好和平的,不久就有点不耐烦了,于是找了一个远离战乱的城池,玩起了“做生意”的游戏。

“客气什么。”蒋天纵递给他筷子,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陈鹤吃了两口面,想起刚才的梦:“对了,你昨天讲的故事,我梦到了。”

“嗐?你这么大个人,不会这么胆小吧?”乌蛇地说。少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呵呵,我这人就是有点那什么,胆儿小。”

“啊?真的吗?”少年眼睛一亮,又跑回来,“在哪抓,什么时候抓?”

前些年写的稿,蛇精和蛇精病的故事,三天两夜,前世。

乌蛇哭的心都有了,可惜五感都被法咒封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公子定定看了他片刻,叹了口气,说:“你陪了我几百年,帮我守住了我的承诺,现在,你该守你自己的承诺了。请你答应我,在我消失以后离开这座城池,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你说什么?”他后半句声音太低,陈鹤没听清。

“节度使带人来修驿站,有位老族长告诉了他这个传说,他换个地方,免得惊扰了地下的亡灵。节度使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从长安请了一位修为极高的道长,那道长在大堡山转了半个月,确定原先的选址最为合适,一旦驿站落成,非但周围的村镇百年之内都会风调雨顺,节度使本人也将平步青云。有了高人指点,节度使再不,开挖地基。”

四目相对,他嘴角的笑容渐渐扩大,连原本极为丑陋的那半张脸看上去都充满了满足与喜悦:“好吧,让我来说说后来。后来乌蛇离开了废城,他了自己的承诺,好好活着,也替小公子活着,他变成了小公子的模样,几十年,几百年……变化,岁月更迭,他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个让他快活,又令他的地方。他守着这儿,就想跟小公子的问一句‘为什么’。”

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裹着一领黑色长风衣,长及背心的黑发湿淋淋披在肩头,左半边脸被盖住了,右半边脸却清清楚楚在强光下。

陈鹤心里空落落的,下意识觉得这个故事不应该这么结束,却想不出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认为。这时火炉上的水开了,水壶发出响亮的嘘声,蒋天纵给他续上水,忽然说:“不过还有另一个结局,只是传说,你要听吗?”

“可是地灵在的时候这地方也一直挺太平的啊。”陈鹤脱口而出,继而诧异地想,我怎么知道这个的?哦,也许是在县志里看见过吧……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对。

这个念头在心里存的时间长了,乌蛇就认了真,于是他辞别了小公子,决定访遍名山大川,去寻找一种能把自己的仙元分享给他的办法,好让他也不老不死,永远和自己在一起。

半夜雨又下大了,风吹树枝,敲得玻璃窗咣咣响,陈鹤躺在蒋天纵身边,辗转许久才睡着,梦里却又回到了大火之中。这次的比之前的清晰许多,除了城墙和火,他还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穿着一身褐色的皮甲,握一柄□□,站在死尸堆成的山坡上,一动不动,任凭火舌地舔着他的身体。

那是一个半边脸被的少年,完好无损的半边脸上,长着平直的眉,漆黑的眼,狭窄而挺直的鼻梁,唯独嘴唇的弧度丰润而柔和,协调了整张脸的肃杀冷冽之气,嘴角微微翘起,有一种温和的清隽。

这地方陈鹤是跑惯了的,虽然雨天滑,还是很容易就走到了最里面。最早被发掘的那部分城墙上有一片土夯被雨水浸透,有剥落的迹象,他小心翼翼靠近了,捡了一根树枝轻轻将泥皮子拨下来,发现下面是一块青砖,依稀还刻着字。

千年回忆,似真似幻,陈鹤整个人像是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现实,一半在前世,那碗孟婆汤洗净了他所有的记忆,却洗不掉刻骨铭心的誓言和牵挂。

☆、 世外城

“你这样是不对的。”摆了半天终于有人光顾了,一开口却不是买东西,“卖孩子才插草标呢,而且草标也不是青草。”

原来他是诸侯家的小公子,怪不得这么厉害,乌蛇越发喜欢他,天亮分手的时候,把自己最喜欢的珊瑚珠子送给他,那是女娲留下的,天地间也不过几颗而已。小公子这次收下了他的礼物,也把自己的桃木剑转赠给他,道:“你以后晚上再出来套马,一定把它带上,这是一位高人小时候送给我的,很厉害呢。”

这种事就要查民间资料了,陈鹤翻出一叠发黄的故纸,有村民记载的传说,也有说书匠整理的话本,内容丰富极了。一份唐朝传下来的山民上说,大堡山官驿以后,经常有人半夜看见里面起火,大家提着水桶跑过去救火,走近了却发现一切如常。后来有官员死在里面,说是暴毙,但据殓尸的人说,根本是被烧死的,骨头都烧焦了。

陈鹤后背升起一股凉气,几乎没有翻下去的勇气,但内心一个声音却一直牵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往下看——官驿改道以后,这里太平多了,也没有再发生过着火的幻像,有胆大的村民半夜跑去探险,曾经碰到过一个年轻的男人,那人身披褐色皮甲,半张脸都被烧坏了,十分。

“在看什么?”突兀的男声忽然在身后响起,陈鹤骇得一下跳了起来,却因为腿上有伤打了个趔趄,撞得桌子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诸侯陵出土的文物一般价值不会太高,不过这个古城很罕见。”陈鹤解释,“勘测表明它带有瓮城,以前学术界一直认为瓮城始于匈奴,兴于北宋,如果确定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了这种结构,那这一历史将被提前上百年。”

蒋天纵没有回答他的话,沉默了一会,说:“其实那个传说我只讲了一半,还有另一半,你想听吗?”

讲故事?没关系,不是吃了我或者烧死我就行……陈鹤二十多年来头一次和疑似鬼怪交流,内心相当忐忑,僵硬地笑笑:“好、好啊,讲故事好,我就喜欢听故事。”

“果然……”蒋天纵低喃了一句什么,陈鹤没听清,刚要问,就听他说:“可能是你下午掉进地城,有点吓着了。”

“现在他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应急灯电量用尽,忽然灭了,陈鹤感觉后脖领子像是被人吹了口气,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哆嗦道,“亡灵?你、你也听说过那些传闻?”

“不,谢谢。”蒋天纵挪开目光,将擦至半干的头发束在脑后,穿上陈鹤接济的衬衫和夹克,大小居然刚刚好,跟他自己的一般合身熨贴。

乌蛇一点都不喜欢那些装神弄鬼的高人,因为他自己就经常这么干,但还是很高兴地收下了。

长生的法子,必然是很难找的,不是谁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糊里糊涂就能捞着一口仙气吸。乌蛇长途跋涉,走过许多地方,请教无数神怪,才听说在海外仙岛上有这么一种法子,能教与共享仙元。乌蛇欣喜若狂,马不停蹄赶到仙岛,和岛上的仙君蘑菇了好几个月,送礼送得肉都疼了,终于打动了对方,拿到了那个法子。

突兀的铃声打破了蒋天纵的叙述,陈鹤悚然惊醒,发现是自己的手机闹铃响了,窗外雨声停歇,晨光微露,已是凌晨六点。

揭开匣子里的黑丝绒,下面是一支布满绿绣的青铜枪头,样式极为古拙,刃口布满伤痕,显然经历过一场血战。陈鹤看了它一会,手指轻颤着摸上去,冰凉的触感立刻从指尖漫上心头。

陈鹤捡了条命,无暇顾及“我都睡着了他是怎么听见我敲莫尔斯码的”、“他带着我这么大个人是怎么从地底下爬上来的”之类的科学问题,诚意感谢,感谢蒋天纵:“真是太谢谢你了,没你我被了都没人知道。”

小公子右眼滚下一滴眼泪,眼泪划过烧坏的皮肤,掉在地上,砸得乌蛇心都碎了。

交到这样一个特别的朋友,乌蛇很高兴,半夜去城门口与少年会和,发现他带了好多辟邪的,腰上还别了把桃木剑。

他用火灰中长出来的韧草编织蚂蚱,用烧剩下的枯木雕刻人偶,跟小公子讲述他经历过的各种趣事。小公子渐渐健康起来,虽然烈火烧坏了他的身躯,却烧不掉他天生的乐观平和,慢慢地,他开始正视那场性的战乱,不再为父兄的死,变得像个真的男人一样,用自己的灵魂守候着向父亲许下的最后的承诺。

“是的,最终他们修成了,但当时确实停过一段时间。”蒋天纵说,“节度使停工以后,并没有,毕竟高人说过,这个驿站和他的前途息息相关。于是他再次请来了那位道长,请他做法,除掉修建的地灵。那道长修为很高,他在大堡山设下法坛,与地灵斗了三天三夜。地灵虽然执念极深,到底敌不过他,最终落败,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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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天气从出来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陈鹤暗骂自己多事,但还是本着救死扶伤的情操地爬到了碎石堆,一辆红色越野车埋在里面,侧翻着,变了形的车门朝天大开。

说着,他拉起他的手,像几百年前那样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头:“说不定过上几百年,你还能碰见我的,到时,再来找我吧。”

“唉,我不入,谁入。”乌蛇苦着脸对自己说,虽然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心底里早已坚定无比:他能坦然面对自己的,但绝无法小公子的陨灭,即使拼尽一身与同归于尽,他也不愿看到小公子死在自己面前。如果是这样,他宁可自己先去死。

手电筒的微光在雨幕中暗淡得仿佛一颗咸蛋黄,陈鹤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一条泥泞的溪流,终于靠近了山体滑坡的地方。

“别这么说,你昨天也帮了我。”蒋天纵卷起他的裤腿,皱眉,“发炎了,伤口必须马上处理,你这里有急救箱吗?”

“喂!”乌蛇活了这么多年,人也见过许多了,这一次却感觉格外不同,舍不得他走,便喊住了他,“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抓啊,这些都是野马来的,抓了白抓。”

地灵是本地传说中特有的一种精怪,介于鬼和仙之间,它们不老不死,不用受之苦,且拥有一定的,但和鬼魂一样白天,只能在夜间游荡。

怎么会这样?当时大堡山在一条很重要的商上,这么大的官驿朝廷怎么会任其荒废?陈鹤疑惑地想,随手把年代相近的一些资料都整理了出来。很快,一份野史引起了他的注意,野史上提到,这个驿馆以后一直不太平,三天两头闹鬼,还吓死过一个留宿的官员,久而久之,就被废弃了。后来商改道,朝廷在不远处的另一个镇子上了官驿,于是这里就被彻底遗忘了。

陈鹤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半拖半抱弄到宿舍,安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蒋天纵给炉子续上火,又坐上水壶,才说:“是我讲的故事太恐怖了吗,怎么吓成这样?还是冷?”

“啊!”陈鹤失声轻呼,心头仿佛有一把锉子拉过,泛出钝钝的疼痛,半晌呐呐道,“就这么……没了吗?”不,不对,不是这样的……脑海里有个声音隐隐约约回荡着,凝神静听,又不见了。

好奇心起,他加大力量捅了两下,一边捅一边想这样是不是不符合,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见“轰隆”一声,脚底下一空,原本踩着的土夯哗一下全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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