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村往事:1941,一个村庄的血泪史
被战争改变的一切
从今年3月起,樊平良开始挨个儿找到村里的老人,根据他们的口述,记录当年的种种劫难。他仔细询问遇难者的名字,努力还原他们生前的那些细节。他觉得,这是对死者的尊重,而询问中,他又了解了一些新的事。
这项工作并不容易,问了好多人,终于有一个叫樊茂锵的老人回忆,桃林中惨死的花季女孩叫樊金妹。另一个叫樊坤忠的老人想起来,灭门案中这家的男主人,全村第一个被杀的村民叫樊庆甫。
没多久,樊坤忠也去世了,这让樊平良觉得,得抓紧了。
88岁的村民樊恭谨想起来,那个在桥头被活活烧死的青年叫樊祥康,“他是个有骨气的人。”
在樊平良的带领下,记者来到樊恭谨的家。那一年,他15岁,樊祥康被烧死的场景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中。
樊恭谨也是灾难的亲历者:“当时我和妈妈就躲在山里的茅草丛中,远远的,日军可能也知道人就在附近,朝草丛里扔石头,石块打中了我妈妈的头,流了很多血。可是,不敢叫,动也不敢动。”
他出生在一个相对富裕的家庭,祖上是地主,父亲在北京读过大学,因为种种原因辞官还乡,在当地做了个教书先生,专心培养下一代。日军进村的时候,樊恭谨已经读完高小,准备去城里读中学,一把火,烧掉了全部家产,学业停止,命运从此改变。
83岁的樊苏庆说,当年他家的房子连堵墙都没剩下,唯一的“财产”就是每人身上那套衣服。他们躲在深山里,衣服实在脏得不能穿的时候,就脱下来洗了晾在石头上,然后光着身子浸在河里,等衣服干。
离樊恭谨家不远,是83岁的樊宝祥家。老人颤巍巍地走出来,知道我们的来意,瘪着嘴说:“阿爸没了。”
当时他的父亲出去找吃的,撞上日本人,被拉去当劳力,还没来得及跟家人告别就走了,再也没有音讯。母亲终身未再嫁,等了一辈子。
那一年,樊宝祥9岁。他说,当时他们家里条件还不错,爸爸说攒够钱就送他去上学,但是战争改变了一切。
85岁的俞国娥走进来,把裤脚卷起来给我们看,小腿上全是黑色的伤疤。她说,她是从30里以外的俞村嫁过来的,当时双腿中了日本人的毒气弹,小腿烂了,严重的时候三四年不能走路,只能扒在凳子上,一步步挪。后来右脚一直烂着,到现在也没好齐全……
记忆如同一道泄洪的闸门,一旦打开,奔腾的水势停不下来。
樊平良花了两三个月时间,实录这些老人的回忆,然后再工工整整地誊写一遍。
他说,他想记录的是,战争摧毁了一个村的同时,怎么把一个个人的生活和命运都改变了。
大战争与小人物
我们问樊平良,当年被日军洗劫的村庄成百上千,而且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重提那些伤心往事还有多大的意义?
他带我们去看村里的老房子,还保留着民国的风格。青灰色的墙壁,屋檐上是精致的雕花,青苔爬上老旧斑驳的窗棂,吱呀作响的木门推进去,里面是一间小卖部。
这是战后村里保存最完整的古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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