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孤臣——写给6岁的糯米

厦门的夏天，还是那股熟悉的味道，记不得这是第几次来这座岛，水那边的鼓浪屿，灯影婆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不修座桥，但又想，有没有桥又有什么打紧。

　　又在今夜/与你分离/

　　可是/你去了哪里/哪里都没有你的痕迹/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哪里都没有我的空隙

　　汤旭的那首《岛歌》可能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2010年，Derek 34岁，春寒料峭，刚刚加入“人人网”的他，开始了糯米的故事。记得有一次我在那个现在闭上眼睛还历历在目的会议室，问Derek ，为什么要叫“糯米”，就因为“糯米团”么?

　　他只说了六个字，“因为糯米够粘”。

　　那时候我还不太懂，6年多以后我再想到这四个字，觉得Derek 真是看得很远，那是2010年的年初，全中国估计也没几个人意识到，在线餐饮的生意是一个粘度够强的业务吧。

　　Derek 生逢其时，怎奈是在蜀地。

　　美国公民

　　2011年的青年节，人人网在纽交所上市，市值曾一度触达76亿美金的高值。陈一舟是个好商人，2006年年底从王兴那里买来的校内网，经过5年的培育，又加入了当时最热的 Zynga+Groupon 题材，这是一次成功的IPO，糯米也借此成为中国第一个上市的团购业务，即便只是作为人人公司上市的一个组成部分。

　　《华尔街日报》在当天的报道里说，“公司的创始人及CEO，41岁的Joseph Chen(陈一舟)，是一个接受过美国教育的互联网创业者，同时他也是一个美国公民。”

　　2013年8月23日，人人网每股价格已经从两年多前上市时的18块美金跌倒3块多。当天下午，百度宣布将向人人公司旗下的糯米网战略投资1.6亿美金，以获得约59%的股权。按此金额计算，本次交易对糯米网的估值约为2.7亿美元。有分析师在报道中写道，“按照2012年糯米网总体亏损2730万美元来推算，糯米前后亏损不及1亿美元，若按2.7亿美元的估值，‘炒股专家’陈一舟再一次胜出，不仅把这个巨亏的包袱扔给了百度，而且单就交易本身而言，赚的盆满钵满”。

　　而就在4个月前，Derek 在接受腾讯科技采访时说道，“人人不会抛弃糯米网，糯米不仅不是累赘，还寄托着人人公司进一步成长的想象空间，可以帮助人人公司撬动O2O这个巨大的市场，人人公司将继续大力投入”。

　　Derek 怎么能做的了美国资本家·陈的主。

　　在百度战略投资糯米的当天，2013年8月23日，陈一舟发表了一篇长文《糯米网是怎么炼成的?》，在文章的最后，陈一舟写道，“我持续看好糯米网，以后我将坐在糯米的董事会上，持续推动人人和百度在资源上的注入，继续招收精兵强将，大力推动这个业务的发展。”

　　话音落下，只有5个月，2014年1月24日，百度和人人公司宣布签署协议，根据协议百度将收购人人所持的全部糯米网股份。

　　短短9个月，那个“不会被人人抛弃的糯米网”，完完全全地被陈一舟抛弃。

　　是说再见的时候了，糯米被百度全资收购前的一个月，Derek 作为创始人离开糯米，在题为“难说再见”的告别邮件中写道，“过去将近四年的时间，我们在一起经历了很多。有汗水、泪水，也有喜悦和荣耀。我们无怨无悔，我们挥洒青春。”

　　对Derek 的青春而言，这注定是一段“粉色回忆”。

　　与此同时，糯米网还下发了接任CEO的任命邮件，董事会决定即日起任命销售副总裁顾国栋为糯米网COO，同时批准百度副总裁刘骏兼任糯米代理CEO，和顾国栋共同管理糯米。

　　刚刚加入百度的技术副总裁(此前人民搜索的首席科学家)刘骏和快消行业外企背景的糯米前销售副总裁顾国栋一起要为占据团购市场份额10%的百度糯米掀开新的一页。

　　首富的梦

　　2014年2月28日，百度糯米销售年会在北京顺义奥林匹克水上公园北侧的怡生园度假村举行，参加这次会议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百度糯米销售队伍，包括糯米在2013年年底从号称”业内直销铁军“的美团东北大区挖角来的一队人马。

　　会上，刘骏从百度LBS业务总负责人的角度详解了自己的战略地图，希望把百度糯米的服务能力和百度搜索、百度地图、轻应用融合在一起。而在销售体系上，糯米的直销队伍和百度凤巢的代理队伍的两线并进是一大亮点。

　　次日一早，百度代理商团购业务启动大会继续举行，出人意料的是，首富也到场站台，在场的百度员工表示，“如果厂长不亲自来，这些挣惯了大钱的代理商们，恐怕很难真的支持糯米发展”。

　　此后的几个月里，百度搜索把能给的流量位置都给了糯米，甚至还破天荒的在3月7日的“女生节”，给了糯米一个百度首页搜索框下方的链接，以往这个位置只有重大灾害出现的时候，百度才会从公益的角度使用这个位置链接到救灾专题页面。但在移动互联网发展的背景下，百度搜索并没有帮到糯米的发展。同时，越来越复杂的百度地图也并没有给糯米带来多少增量的用户，百度地图的产品经理发现，人们还是习惯于用地图来找路，而不是找店。

　　2014年9月3日，李彦宏在“百度世界”大会上说道，“过去一年里一个显著的趋势是越来越多的消费者通过移动搜索寻找服务。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搜索引擎的作用正由过去的连接人与信息变成连接人和服务”。同时，作为“连接人和服务”的具体落地，首富亲自介绍了全新推出的产品“直达号”，甚至还拉来了海底捞作为第一个成功案例站台。

　　敏感的媒体记者发现，踌躇满志的百度最年轻副总裁李明远在一年前的百度世界大会上所强力介绍的重大创新产品“轻应用”，在这次大会上销声匿迹，没有晒数据，更没有新策略。

　　随后的一个月，为了大力推广“直达号+糯米”这一新模式，百度选择继续信赖其强大的代理体系，坊间议论，“除了一线城市，其它城市的糯米将全部转给代理商经营”。

　　2015年2月2日，李彦宏发出内部邮件，宣布将百度现有业务群组和事业部整合为三大事业群组：移动服务事业群组、新兴业务事业群组、搜索业务群组。

　　李彦宏在邮件中写道，“就像我在年会上讲的，进攻时刻已经到来。业务需要聚焦，组织需要整合，这样效率才能更高。经公司研究决定，现有业务群组和事业部整合为三大事业群组。原移动云事业部和LBS事业部合并为移动服务事业群组，有副总裁李明远、副总裁刘骏负责，刘骏转向李明远汇报;希望他们能进一步扩大百度在移动入口上的优势，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连接人与服务”的方向上，构建生态、打穿打透、形成闭环，取得实质性的突破。”

　　自此，刘骏与百度糯米渐远。

　　2015年6月30日，百度糯米正式发布“会员+”O2O生态战略，外企背景的职业经理人，百度副总裁曾良以百度糯米新任总经理的身份出现。

　　更吸引人的是，李彦宏到会，他再次强调，“过去的百度，我们做的是连接人和信息。但是移动时代的到来、尤其是O2O快速的发展，让我们意识到，百度不仅能够连接人和信息，也能连接人和服务”。

　　同时，让所有百度糯米人欢欣鼓舞的是，首富在数十家媒体面前演绎了一把现实版的“霸道总裁”，看似语气随意的说道，“我昨天看了一下，百度账上大概还有500多亿元现金。我们先拿200亿吧，把糯米做好。”

　　随后的的3个月，百度的股价从200美金一路下跌到130多元，市值跌掉200多亿美金，对首富“200亿”的豪气，市场表达了充分的焦虑。

　　即便在2015年7月29日百度半年财报的分析师会议上，百度CFO Jennifer 已经开始为首富的“200亿”强力降温，她说道：“我们提到200亿的投资的时候，打算是三年内进行投资，当然，具体情况还有看我们获得的ROI(投入产出比)和各项数据的情况而定。当然，竞争环境是在动态变化的，未来，我们将继续有纪律、谨慎的花钱，但是，这项业务的投资不会是到2016年或者2017年就停止的。”

　　也就在这个月，糯米COO顾国栋轮岗负责百度渠道部整体业务。

　　还是在这个月，曾良在接受媒体人尹生访谈时，说道，“我们希望年底之内告诉你我们已经是真正的第二，再用剩下的两年时间赢得最后的胜利”。

　　一个月后，美团和大众点评宣布合并，曾良提前一个季度，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但是，首富的梦还在继续。

　　2016的上半年

　　对于首富，还没有结束的2016年，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年。

　　新年刚开始，百度血友病吧被卖事件持续发酵，将百度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半个月前，负责百度公关工作达7年之久的朱光转向负责金融业务，百度大市场、公关及政府关系团队转向百度总裁、百度新兴业务事业群组(EBG)总经理张亚勤汇报。

　　与此同时，刘骏彻底离开业务，作为技术战略副总裁转入战略办，负责公司技术战略的制定，并协助推进国际重点合作项目。

　　血友病吧事件结束后，首富再次调整了组织结构。

　　3月25日，大市场体系有了新的执行总监，全面负责公司企业品牌战略、媒体合作、公关传播和内部沟通的管理工作，并直接向百度公司总裁张亚勤汇报。这个人是刚从糯米COO轮岗到渠道部不久的顾国栋。

　　而这也意味着，张亚勤不再具体负责公关工作。

　　4月13日，李彦宏发出全员邮件，李明远的移动服务事业群组，曾良的糯米事业部转向新成立的百度搜索公司总裁向海龙汇报。百度代理商出身的向海龙，在被百度收购11年后，达到了他在百度职业生涯的最高峰。

　　在邮件中，首富耐人寻味的说道，“我会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互联网金融、无人车、人工智能等创新业务上，同时更多的从战略层面关注内容生态、服务生态、金融生态的布局和建设。”

　　4月26日，新上任的向海龙出席“百度移动时代企业转型大课”北京首站活动，李彦宏没有去，向海龙宣布，即日起百度糯米将向绝大多数行业永久免收佣金，同时推出“本地直通车”这一新的产品。据媒体报道，实际意思是向海龙将把三非行业(非餐饮、非酒店、非电影)的“佣金模式”转为百度擅长的“广告推广”模式，同时具体承载的“本地直通车”产品也会对餐饮等商户开放，也就是即希望在餐饮品类上继续收取佣金，又希望餐饮老板也可以投钱做广告推广。

　　3天后的4月29日，李彦宏在Q1财报分析师会议上印证了媒体的解读，“糯米核心业务的营收转化率较高，餐饮、电影票等我们的Take Rate(佣金率)会继续提升。但是，对于那些比较新的业务，尤其是那些使用频率低、单价较高的服务我们仍将继续采用广告合作的模式。”

　　同时，李彦宏在回答O2O业务对公司的核心业务“搜索业务”有多少贡献时说道，“目前O2O业务的广告模式包括了点击付费和交易提成，不过，O2O业务给搜索业务的增长贡献比较小。其中，百度搜索引擎的只有10%的搜索量来自于本地O2O服务。”

　　有媒体人评论，这一表态说明百度已经放弃“搜索+百度糯米”的战略。

　　但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4月过去，5月到来，魏则西事件爆发，直到5月底百度根据相关部门要求整改完毕。

　　5月25日，李彦宏在贵阳参加“中国大数据产业峰会暨中国电子商务创新发展峰会”，演讲主题是“人工智能”。

　　6月8日，李彦宏在大理参加“百度联盟峰会”，演讲的主题是，“人工智能成互联网第三幕核心”。

　　会后，在百度公关团队的安排下，《财经》记者对李彦宏进行了一次专访，李彦宏回顾了过去，展望了未来。在长达一万字的采访实录中，李彦宏对“糯米”只字未提。

　　在采访中，记者问”人工智能是百度现阶段最重要的战略重点吗?“

　　李彦宏回答只用了两个字，“是的。”

　　还没有结束的结束

　　我告诉自己，百度的故事应该还不会结束，但是，糯米的故事快了。

　　夏夜的晚风也会这么凉。

　　此刻，我在厦门这座城市，对于所有糯米人而言，这座城市的意义，不言而喻。

　　6年，2000多天，说长，也没那么长。

　　Derek，陈一舟，刘骏，顾国栋，曾良，向海龙，李彦宏。所有的这些名字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有些想Derek ，我想在这些名字里，可能只有他对“糯米”是认真的。

　　6年，2000多天，说长，也没那么长。

　　团购，优惠券，电子储值卡，直达号，永久免费，本地直通车。所有的这些关键词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在想，如果可以，是不是百度外卖可以和百度糯米走在一起，和美团点评一样真正去做大餐饮的解决方案;我在想，如果可以，是不是百度金融可以和百度糯米深度结合，和阿里巴巴的 “口碑+支付宝“一样，通过糯米构建起支付的场景。为什么，6年，我们还是停留在团购，甚至回到了也许是百度最拿手的推广广告，就因为医疗广告不行了，需要有新的业务补上么，可不断转过去的那些代理商，他们真的会去做吃喝玩乐这种毛利和医疗无法可比的生意么。

　　我知道我想多了，一切都将结束。还好，那只是糯米的故事，并不是我的，我的故事还没有完。

　　总部最近让各个城市多想想办法，看怎么能狙击美团，或者联合口碑一起狙击。这让我想到1948年的冬天，宋美龄代表蒋介石赴美求援，希望美国能够管一管，能够继续支持，希望局面得以改变。但是，宋美龄发回国内的第一封电报极为简短：“没有人对我们感兴趣。”

　　我想起了一句话，“孤臣可弃，不可折节”。

　　此刻在厦门，也可以换一个字，“孤城可弃，不可折节”。

　　“又在今夜/与你分离/可是/你去了哪里/哪里都没有你的痕迹/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哪里都没有我的空隙”。

　　写下这些，送给定格在6岁的糯米，也送给我一去不回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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