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的一个生日,写尽贾府众生相,曹雪芹不愧是大师!
《红楼梦》前八十回,写了六次生日,第十一回是贾敬的生日,主人翁在道观里不肯回家,贾府的男女老少们,打着给贾敬过生日的名义,自己也乐得自在;第十六回的贾政生日,作者一笔带过,却引出来贾府中一件天大的喜事——贾元春被封为贤德妃了,这对于贾府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机会。
第二十二回,是薛宝钗的生日,作者着重描写了林黛玉和贾宝玉之间因此而产生的纠葛;第六十二回和六十三回,是贾宝玉的生日,“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是曹雪芹对书中人物命运,又一次重要的伏笔;第七十一回,是贾母的生日,这是贾府最后的狂欢,虽然奢靡热闹,却耗尽了贾府中仅有的几千两银子,从此之后,贾府就靠着典当过日子了。第四十三和四十四回的王熙凤生日,曹雪芹则是写尽了贾府众生相。
1、比主子还富贵的下人们,比主子还有体面的嬷嬷们。
为了孙媳妇的生日,贾母想了个凑份子的新法子,贾母和薛姨妈出二十两银子,王夫人和邢夫人是十六两银子,李纨和尤氏是十二两银子。赖嬷嬷忙道:“少奶奶们十二两,我们自然也该矮一等了。”贾母道:“这使不得!你们虽该矮一等,我知道你们几个都是财主,果位虽低,钱却比她们多,你们和她们一例才是!”
赖嬷嬷等服侍过贾母的老家人们,不仅比少奶奶们有钱,也比少奶奶们有体面,她们在贾母的房里,可以有一个小杌子坐着,而王熙凤、尤氏和李纨,只能在贾母面前站着。
2、吝啬的王熙凤,想法设法要将姨娘们的钱都搜刮来的王熙凤。众人都凑了钱,凤姐儿又笑道:“上下都全了,还有二位姨奶奶,她们出不出,也问一声儿,尽到她们是理,不然,她们又该说小看了她们。”贾母忙笑道:“可是呢,怎么倒忘了她们?只怕她们不得闲儿,叫一个丫头去问问。”
两个姨娘,自然也是不敢不出的。尤氏悄悄骂王熙凤:“我把你这个没足厌的小蹄子,这么些婆婆、婶子来凑钱给你过生日,你还不知足,又拉上两个苦瓠子做什么?”王熙凤笑道:“你少胡说,一会儿离了这里,我才和你算账,她们两个为什么苦呢?有了钱,也是白填送别人,不如拘来咱们乐!”
把别人的钱拘来自己乐的王熙凤,在自己的生日时,也舍不得出一分钱。最了解王熙凤的,莫过于尤氏,当王熙凤把众人凑的份子交给尤氏的时候,尤氏笑道:“我有些信不过,倒要当面点一点。”说着,按数一点,果然没有王熙凤答应替李纨出的那一份。
3、宽厚的尤氏。既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真的拿了银子出来,尤氏也就不客气了,将平儿的一份还了,往贾母那里去说话,又将鸳鸯的一份还了,到了王夫人跟前,把彩云的一份也还了。很多读者都认为,尤氏这是在拿着大家的份子钱做人情,然而,尤氏接着做的一件事,却有力地反驳了这一想法。
看见王夫人和王熙凤都不在跟前,一时把周姨娘和赵姨娘的两份也还了。这两个女人,是贾府中最尴尬的两个角色,主不主,仆不仆,收买她们,对尤氏能有什么好处?尤氏还了这两个人的钱,只是出于对她们两个的同情,她告诉赵姨娘和周姨娘:“你们可怜见的,哪里有这些闲钱,凤丫头便知道了,有我呢!”
4、花心的贾琏。这一天的王熙凤,可谓是威风八面,风光无限,众人都争着来给她敬酒,不一会儿她酒喝多了,想往家里去歇一会儿,谁知就碰上了一件让她非常崩溃的事——她的丈夫贾琏,正在家里私会鲍二家的,两个人还在商议:“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她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鲍二家的道:“她死了,你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
说得好像她能做得了主似的。这让王熙凤如何能忍?一场大闹,冲破了王熙凤生日的欢喜。屋子里的几个人打成了一团,贾琏拔出剑来,要杀了王熙凤,自己再替她偿了命。这件事,虽然被贾母轻描淡写的一句,“什么要紧的事……从小儿世人都打这么过的”,给遮掩过去了,但却是王熙凤生日宴上,最扫兴的一件事,也表现出贾府的男人们,太过荒唐的一面。
5、委屈的平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在贾琏和王熙凤的打闹中,最冤枉的就是平儿了。她看着王熙凤要往家里走,赶忙跟了来服侍,却无缘无故遭了殃,被王熙凤打了,又被贾琏打。薛宝钗还劝道:“今儿她不过多吃一口酒,她可不拿你出气,难道拿别人出气不成?”
平儿再优秀,再漂亮,再能干,对王熙凤再忠心,又能如何?她只不过是王熙凤生气时,拿来出气的。
6、暗自伤心的玉钏儿。在这份热闹和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丫头正在暗自伤心。因为这一天不仅仅是王熙凤的生日,也是玉钏儿的姐姐金钏儿的生日。作为奴仆,玉钏儿没有资格公开表达自己的伤感,她只能一个人偷偷地在穿堂的廊檐下垂泪。这个空无一人的廊檐,给了她一个小小的表达伤悲的空间。
7、有悲有喜的贾宝玉。对于贾宝玉来说,王熙凤生日这一天,也是极其特殊的。平日里,他是最爱热闹的,且又和王熙凤关系很好,这样的聚会,原本是应该让贾宝玉格外欢喜的。可是,这一天,也是金钏儿的生日。金钏儿之死,与贾宝玉不无关系。他对金钏儿,心中一直都充满了愧疚。
所以,这一天,贾宝玉做的第一件事,是偷偷跑到郊外的水仙庵,先祭奠了一番金钏儿,然后回到家里,又换了华服,来给王熙凤敬酒。对于贾宝玉来说,这一天,究竟该喜,还是该悲?
8、撒泼的奴才。王熙凤的生日过完了,但关于王熙凤生日时发生的事,作者还没有交代完。第二天,赖嬷嬷来请王熙凤往自己家里去吃酒,看见周瑞家的,想起她儿子,便问是什么事,王熙凤要撵了那个小子去。
王熙凤道:“前日我生日,里头还没吃酒,他小子先醉了,老娘那边送了礼来,他不说在外面张罗,他倒作坐着骂人,礼也不送进来,两个女人进来了,他才带着小幺们往里抬,小幺们倒好,他拿的一盒子倒失了手,撒了一院子馒头,打发了彩明去说他,他倒骂了彩明一顿……”
王熙凤的生日,可以说是《红楼梦》中故事最多的一天,从主子到奴仆,悉数登场,人人都在尽情演绎着,却展现出来完全不同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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