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带母亲去北京旅游让我终生

　　这时，我心里已有把旅游推到第二年的打算，但又不好伤母亲的心，于是便与母亲商量：“如果在去北京旅游和买一个金戒指二选一的话，您选择哪一项？”没想到母亲似乎连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去北京。”

　　每当《》节目出现前奏国歌、升国旗的画面时，我都百感交集，懊悔的泪水夺眶而出。因为我在母亲有生之年，没能实现她老人家去北京旅游的愿望，为此终生。

　　我的父母是养父母，生母在生下我的第7天便因病撒手人寰了。当时我已有12岁的大哥、7岁的大姐、4岁的二姐。双目失明的生父强忍悲痛，无奈将出生仅10天的我送给别人抚养。为此，个别调皮的小伙伴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要的孩子”曾经伴随我多年，也让少不更事的我自卑多年。

　　我出生于1961年，正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养母在扶余县一家国有企业—扶余养殖场做临时工，养父当时则是扶余镇所属渔业生产合作社的一名社员。结婚多年没有生育的他们夫妇俩，面对我的到来，如获珍宝，真是应了那句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为了让我健康成长，母亲特意认镇里一位善良的妇女为干妈，因为这位妇女的孩子正值哺乳期，就让我也吃她的奶水长大。从此，父母亲有了干爹干妈，我也有了姥姥、姥爷，还有了舅和姨。

　　在这么多长辈的关爱下，我茁壮成长起来。记得我已经很大了，还要母亲背着，为此常被人嘲笑。那时，我不仅让母亲背着，还常常骑在父亲的脖颈上。一次镇里广场上放露天电影《南征北战》，我就那样一直骑在父亲的脖颈上从头看到完，父亲始终乐呵呵的。

　　不仅养父母对我疼爱有加，就是养父母这边的亲友们也都对我高看一眼。不管是在城里，还是，只要我出现，似乎是“明星”一般，都围上来嘘寒问暖。特别是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质极度匮乏的时候，只要去母亲在扶余农村的家乡，亲友们马上会端出平时舍不得吃的瓜子、糖块儿、水果来，情真意切地往我手里塞。就是孩童之间彼此打闹，大人们也都自己的孩子让着我。那情那景，至今想来，仍让我。

　　1979年，我高中毕业后，参加了高考。然而，我最终既没有选择上大学也没有像很多同龄人那样去当兵，而是按照父母亲的意愿接了母亲的班。父母亲当然希望我能上大学，但又不希望我远离他们，心中隐隐地担心我从此会一去不归，最终无人养老。当时母亲早已转为正式职工，并在那家国有企业工作多年。恰逢国家有政策允许职工提前病退，子女可顶替，而母亲曾经动过手术，身体不太好，于是我高中毕业几天后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国企员工。母亲则离开了她服务多年的企业，成为一名退休职工。

　　母亲退休那年还不到50岁，如果不提前退休的话，还能干上几年的；为了让儿子早日就业，只好早早地回到了家中。母亲在家也不闲着，经常找活儿干。喜欢干净的她，每天扎个小围裙，把家里得窗明几净，就是院里院外也都清扫得连个草棍儿也看不到。

　　离开工作岗位的那段日子里，母亲是寂寞的，忙完家务后常常坐在炕沿上抽烟，然后便在那儿望着窗外发呆。可想而知，退休后的母亲心情很差。只是那时我年轻，对此观察得不够精细，加之男孩子心又粗，并没有去劝慰一下母亲，让她老人家心情好一点，乐和一点。想来，这也是不孝的表现之一呢！

　　母亲一辈子没坐过火车，没去过省的省会市，就连当时扶余县所在地区的驻地白城市也没有去过，她在县城以外走得最远的地方是一江之隔的前郭县。而到前郭火车站去，与三姨一家有关。远在莫力达瓦达斡尔族自治旗宝山乡西福民屯居住的三姨一家，每次回扶余农村娘家探亲，都要在我家落脚，待上几天。当他们一家人要返回家中时，送他们去前郭火车站乘车的任务就落在了父母亲的肩上。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扶余县城三面环水，形似孤岛，如果要到江南面的前郭县去，远没有今天这般方便。那时夏天靠船摆渡，冬天则要在冰面上或坐马车、或坐马爬犁。这样的水、冰，父母亲都走过，说到底还得感谢三姨一家。如果当时没有他们来扶余走亲戚，恐怕母亲在一个时期内是不会走出扶余县城的。

　　其实在那个年代，像母亲这样老守田园，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的人并不在少数。有的人终生守在一个小村庄或一个小镇里，从未走出过半步，最终悄无声息地死去，说来并不是什么新闻。难道他们不想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难道他们不知道外边的风景很美丽吗？当然知道。但是，一是没有那个条件，二是也没有那个机会呀！

　　何止是母亲呢，就是我自己也是在前扶松花江大桥通车以后，才特意坐上公交车去前郭火车站看看火车到底长得啥模样。

　　那还是1973年秋，当时只有12岁的我，是从小就听一江之隔的前郭火车站传出的火车鸣笛声长大的，而且那火车笛声雨后格外清晰。那么火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好奇的我，便偷偷地与一邻居男孩儿相约，要专程去前郭火车站看火车。

　　当时并不知道客运火车是有车次的，以为火车随时随地都能看得到。到了火车站以后，也不懂要买站台票才能进站去，我们两个人转来转去，最后来到旅客出站口，隔着铁栏杆大门撞大运。好在那天那一时间有一列货车暂时停靠在站里，才有幸见火车一面。

　　当喘着粗气的火车头映入眼帘，我和那位邻居男孩儿内心真的是很激动，心想，这要是有朝一日能够坐上一趟火车，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那天，回到家和父母亲绘声绘色地讲起去前郭火车站看火车的事儿，他们在担心之余，对我们的求知给予了肯定，同时也嘱咐我们别到处乱跑，毕竟年龄太小，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从那时起，火车便在我的脑海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并把坐火车纳入到了自己的梦想之一。而我毫无所知的是，父母亲当时的年龄都已四十出头了，还从没坐过火车呢！相比之下，自己12岁就看到了火车，说到底也算是很幸运的事儿了。

　　1980年，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所在行业上级主管部门在白城地区所在地白城市举办首届业务培训班，自己有幸被组织推荐参加。那是我第二次走出扶余县城，也是人生历程中第一次坐火车。

　　在为期一个多月的培训期间，母亲曾经有一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坐上火车了。原来是父母亲思念初次离家在外学习的儿子，决定在端午节前夕，让母亲前去白城探望我，父亲在家看家。可是，就在母亲准备了一大堆吃喝启程去白城市的前夕，有关部门决定培训班节日期间放假，从而改变了母亲的计划。

　　后来我才知道，此次母亲去白城市探亲，也是在众亲友的鼓励下才下定决心的。一是看看儿子在那里生活、学习得好不好；二是让母亲去白城市—这个地区的“首府”见见世面，顺便也坐一次火车。因为当时在小县城百姓的心目中，白城市很有名气，大家都以上白城市公出办事为骄傲，“旅游”一词那时还令人很陌生。如果谁又能够到白城市工作，绝不亚于今天去“北上广”。

　　然而，母亲首次坐火车去白城市看一看的梦想，就这样因为培训班节日临时放假而成了泡影。过后知道的我为此，心想，如果培训班中途不放假该有多好，让母亲也坐坐火车，到白城市溜达溜达。因为这个机会对于母亲来讲，真的是挺难得的。否则，她老人家无缘无故地也不会单纯为了坐趟火车而去哪个城市的。

　　倒是我自己，那次培训班结束后，在上级组织下外出考察多日，、、、等大中城市都留下了一串串难忘的足迹。但是，我的母亲呢，却连一次坐火车的机会都失去了，想来真是觉得自己挺对不住母亲的。从那时起，自己就暗暗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母亲坐坐火车，去大城市走走。

　　这期间发生的一件事儿，让我决定带母亲坐火车去外地旅游的念头更加强烈了。起因是自己在部队当兵的大表哥带着舅母去辽宁锦西（今葫芦岛市）他服役的城市旅游了一次，拍了许多照片；回来后给亲友们传看，让母亲和亲友们都羡慕不已。这事儿对于从没坐过火车、看过大海的母亲来讲绝对是一个不小的刺激。但是母亲并没有说什么。她老人家为人处世，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攀比心理，从不给儿女添麻烦，永远都是那么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可是，我身为她的儿子也应该心中有数，想老人所想，急老人所急啊！

　　1988年，父亲因病去世。为了圆父亲生前没有实现的彩色电视梦，自己和妻子商量要让母亲在有生之年早早地看上彩色电视。于是，1989年，家里终于告别了那台使用多年的12英寸白山牌黑白电视机，购买了家史上第一台菊花牌彩色电视机。每当晚7点，《》节目前，播放前奏国歌、升国旗的彩色画面时，母亲顿时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是啊，北京广场，那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个地方啊！不单是母亲有这种想法，同时也是我们全家人的想法，能去那里看一看，再拍张照片留个纪念，该有多好啊！

　　一天，和母亲唠嗑儿，我提议说：“哪天咱们去北京吧，到看一看，登一登八达岭长城，到王府井百货大楼逛一逛。”我话音刚落，当即得到了母亲的赞许。我知道，老人家早有此意，只是不说而已，都是因为不想给儿子增加生活负担啊！也就是从那一天那一刻起，带母亲去北京旅游列入了家里近期重要的日程，也成了我心中尽孝的一个小小举措。

　　然而，因为单位的一些事情，加之家里家外一些琐事缠身，实施带母亲去北京旅游的计划竟然一拖再拖。我总觉得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谁知竟留下永远的遗憾。

　　一转眼，到了1992年。这年的7月1日，松原市宣告成立。第二年，也就是1993年12月28日，自己所在单位全员上划松原市。新组建的单位千头万绪，自己供职的部门仅有4人，却要承担起全市相关的全部工作任务，忙碌程度可想而知。贪黑起早、加班加点、东奔西走，是那个时期最形象的工作写照。

　　就是在这样紧张的工作下，自己仍然没有忘记当初对母亲的承诺：带她老人家到北京旅游，坐一趟她从没坐过的火车；并且时常与母亲提起，表示自己从没忘记过此事，只要有机会一定让母亲实现这一愿望。

　　转过年就到了1994年，可单位所在部门还是那么几个人，工作还是那么忙，用脚打后脑勺比喻丝毫也不过分。原打算在春暖花开的5月带母亲去北京旅游的，因为忙又推到了夏天，接着又推到了初秋，没想到还是那么忙。这时，我心里已有把旅游推到第二年的打算，但又不好伤母亲的心，于是便与母亲商量：“如果在去北京旅游和买一个金戒指二选一的话，您选择哪一项？”没想到母亲似乎连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去北京。”

　　那一刻，面对母亲的选择，我顿时有些左右为难，也深有感触。原来从未出过远门的母亲是多么渴望能到外边的世界看一看啊！或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母亲是不是也想着到北京拍一些照片，在亲友间传看一下，收获些许让别人羡慕的荣耀呢？看来做儿子的我真是太失职，太不了解老人的内心世界了！就在母亲毫不犹豫地选择去北京旅游之后，我当即决定，无论经济怎么紧张，北京要去，金戒指也要买，鱼和熊掌要兼得。因为老人忙碌一生，只继承过姥姥留传给她的一套银首饰，除了我们给她买过一双耳环外，还从来没戴过一件沉重些的金饰品呢。前些年，家庭条件不允许，后来日子逐渐有些好转了，早把为母亲买件重量级金饰品的事儿列入了计划；特别是看到许多老人都有金戒指、金手镯，便想着也为老母亲买件什么金饰品。

　　金戒指买回来以后，母亲爱不释手，戴在手指上，经常左看右看。每逢家里来了客人，或左邻右舍来家中串门儿，母亲都要在人家面前显摆一番，告诉他们这是儿子儿媳给买的。听着大家的赞许声，母亲最后还要补充一句：“以后儿子儿媳还要带我去北京旅游呢，看看，到那叫什么岭的长城去看一看。”

　　1994年这一年，我从年初开始便是忙工作，没有多少喘息的机会。这年8月初，我岳母因病去世。参加完岳母的丧礼，母亲竟然对我爱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将来我死了也要像亲家母一样发送。”当时谁也没有拿这话当回事儿，只是点头称是而已。谁知老人家竟然一语成谶，两个多月以后也了不归。

　　自从岳母去世之后，我闲暇时和母亲唠嗑儿，她没有再追问什么时候上北京的事儿。可是，母亲越是这样，我的内心就越加不安，总觉得欠着母亲什么。而今想起来，这原来是一笔沉重的债，或者说是一笔孝心债啊！

　　回想起来，真不知当年是怎样度过那个去北京的最佳季节—春天和夏天的。一晃到了9月，秋风萧瑟，树叶渐黄。我和母亲商量后，决定这一年旅游了。此时我错误地认为，这个季节的北京应该早已花落草枯，一片的景色了，去了也没多大意思，还是等来年春暖花开再去吧。实际上，我是在为往后拖找借口啊！

　　就这样，我始终给母亲以希望，却迟迟没有付诸行动。我该让她老人家多么失望、多么啊！

　　每年的秋季，都是母亲的繁忙季节。住平房时是这样，搬进住宅楼更是如此。她老人家早早地把秋菜置办回来，土豆、大葱、白菜、萝卜样样不缺，还时常晒点干菜。对此，我是甩手掌柜，对买多少秋菜几乎一无所知。看着母亲大口袋、小口袋往家倒腾，我就知道大概离冬天不远了。

　　这一年的国庆节三天假期过后，就在家人都按部就班地上班、上学时，一场猝不及防的变故悄悄地了。

　　10月4日这天午饭过后，母亲对我说：“土豆已经买了，你知道放哪儿了吗？”其实我回来早已看到了，便脱口而出：“那不是在门后呢吗？”其实母亲是要弄一点玄虚，给我一个惊喜的。谁知她这个混蛋儿子，竟然一点也不懂老人的幽默，一句话就猜出了谜底，真是可恶。因为这可是母亲与我在人的最后一段对话啊，我竟然一点也没让老人体验到与儿子交流的乐趣。这样的儿子称其为大逆不道，应该不过分吧？

　　吃过午饭，我刚到单位，BB机就响了，数字显示的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把电话拨打过去，我才知道是母亲病了。说实话，当时我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中午离家的时候老人家还是好好的。

　　当我跨上自行车赶回家中时，发现母亲已经昏迷不醒了。于是，我在邻家老夫妇的帮助下，拦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在凹凸不平的上半天，才将母亲送到市中心医院；又在三轮车师傅的帮助下，将母亲送到急诊室。经医生诊断，母亲得了脑出血。可以说，我至此也没有认识到灾难了，总以为母亲会好的，一定会没事的。

　　但是，的现实最终击碎了我天真的幻想，让我在很长一段日子里，以泪洗面。经过十多天的抢救，始终处于昏迷不醒状态的母亲，终于在一个午后的蒙蒙细雨中，抛下她的儿孙、她的亲人，心有不甘、满怀遗憾地走了，永远地告别了这个她无限眷恋的世界。

　　母亲那坐着火车去北京旅游的梦想，也伴随着殡仪馆上空升腾起的缕缕青烟，永远地破灭了，破灭了！

　　其实，母亲的梦想与许多去过天南海北、尽品山珍海味的老人们相比，该是多么微不足道啊！然而，却被我这个儿子以“工作忙”“季节不合时宜”为由，无休止地一天推一天、一年推一年，直到临死那一天也没能坐上火车，也没能去成北京！而今想来，我当时的工作确实有那么重要吗？竟然如此置母亲的感受于不顾？自以为是的我，无疑是应该受到的。地球没我就不转了咋的？难道就耽误那么几天还不行吗？思来想去，终究是自己心不诚。

　　常言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一晃母亲已去世21个年头了，假如她老人家还健在的线多岁的老人比比皆是，外出旅游的人群中，80多岁的老人更不在少数啊！可是，无情的病魔却早早地夺去了母亲的生命，带走了她对儿子的牵挂，也带走了她去北京旅游的梦想。

　　母亲，真的对不起！假如有，我还做您的儿子，不仅要满足您去北京的愿望，还要带您去上海、去，带您周游“新马泰”。不但要坐火车，还要坐高铁、坐轮船、坐飞机，让您好好领略一番咱们外的山川景色。

　　在此，我也真诚地对那些父母健在的朋友啰嗦几句：什么事儿都可以等，唯独尽孝不能等；什么事儿都可以拖，唯独尽孝不能拖。趁父母还健康，尽力地满足他们的愿望吧，这样才不会为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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