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尘满面人犹去——富贵还是肃杀？颜色不一样的“尘”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

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王昌龄《塞下曲》

红尘，黄尘，不同的只是颜色么？

如果单是查词语意思的话，也许会觉得两者很多时候是可以互换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黄尘，表意就是尘土，“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就是这个意思。

再比如这首诗:

白云满鄣来，黄尘暗天起。关山四面绝，故乡几千里。

这样的黄尘是荒凉的，带有杀伐意味的。

憔悴城南短李绅，多情乌帽染黄尘。读书不了平生事，阅世空存后死身。

落日江山宜唤酒，西风天地正愁人。任他蜂蝶黄花老，明月园林是小春。

——梁栋《金陵三迁有感》

这时候的“黄尘”固然有表面的意思，但同时也增添了岁月流逝的意味，所以紧跟着“读书不了平生事，阅世空存后死身”。

这是为什么呢？

地表无尘听起来是干净的表现，但实际上是不可能的。真实的情况是，经过一定的时间，尘沙还是会覆盖我们身边的一切。所以，“黄尘”就有了这衍生的意思。

二十九年知已非，今年依旧壮心违。黄尘满面人犹去，红叶无言秋又归。

万里天寒鸿雁瘦，千村岁暮鸟乌微。往来屑屑君应笑，要就南池照客衣。

——陈与义《以事走郊外示友》

经年尘土，用现在的话说大概是“累觉不爱”？

黄尘满面人犹去，红叶无言秋又归。

一去一归，这样的句子读来本就无比萧索，而“黄尘”因其流动飘忽的属性，更平添了虚幻的感觉。

黄尘满面，怎么可能抹个大泥脸，说到底还是风尘苦。

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珮相逢桂香陌。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

——李贺《梦天》

在这里，黄尘不再代表一人一时的时间，弥漫到了整个人世。

九州如烟，浮世如尘，所以说“更变千年如走马”。其实这时候的黄尘已经与红尘很接近了，但依旧不能替换，因为有黄尘的表面意在里面。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依然一笑作春温。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尊前不用翠眉颦。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苏轼《临江仙·送钱穆父》

红与黄这两种色彩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多数情况下，红更能代表繁华富贵，所以，当表述这花花世界时，常用的就是红尘。

黄尘更加具象，也更加荒凉，像大漠就遍是黄沙。而红尘相对抽象一点，会有像“车马扬起的灰尘”这类解释，但仔细说来，却是代表富贵的“朱紫”的延伸。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杜牧《过华清宫绝句》

这是要用“尘”的表意了，但谁都不会觉得这就是在写尘土。

没错，一骑奔回是带起了尘土，但这里的表述却是建立在皇家的奢靡之上。

花花世界，恋恋红尘。

如果不是这“长安回望绣成堆”，如何衬得起贵妃一笑？

这时候若说黄尘……

渔阳鞞鼓还没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