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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个研究过原子弹的老人上星期四在杭州相聚

  • 来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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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6-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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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到会39人,共收到5850元。2014年10月16日。”

  上午10点,老邓又仔细清点了一遍签到人数和手里的一沓钞票,在签到簿第二页末尾写下这行字。

  这是“二九(浙江)联谊会”成立三年的第二次大型活动。“二”是二机部,“九”是九所(后来又叫九局、九院),是专门研制核武器的单位。当年参与原子弹氢弹研究、如今定居浙江的老同志,在2011年自发组织了“二九(浙江)联谊会”,选出第一届理事会,推举老邓当秘书长。那年年底,组织了第一次聚会,那时有50多个会员,来了四十几人。如今有100多个会员,2014年10月16日这天又是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50周年纪念日,可这回来的人,还没有上一回多。老邓打电话一一通知,好多人不是住了院,就是要去医院打针挂水,有的已经不在人世。

  “我们是老年团体,会员只能是逐年减少,这是自然规律……”老邓代表第一届理事会做工作总结时,语气颇为感慨。

  费用全部AA制,每个人150块钱。场地是浙大玉泉饭店餐厅,中午订五桌饭,每桌600元标准,经理听说是“搞原子弹的人”,给了些优惠,开会也没再花钱。每张桌上摆了一盘花生一盘瓜子,很多人说血脂高,到活动结束也没怎么动过。

  音响没收钱,投影仪免费用,老邓准备了一段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的纪录片,又播了几首当年的革命歌曲。剩下的钱就不多了,还打算自费出一本小册子。

  老邓报告里也讲到,新中国成立之初,美国动不动就实行“核威慑”,后来苏联也撕毁了援助协议,撤走所有在华专家,促使中央下定决心,“砸锅卖铁也要自己搞原子弹”。

  1962年年底,二机部九局从全国选调研究原子弹的技术骨干和大学生,这批专家后来被称为“108将”,老邓名单里本来有两位,中科院院士、著名核物理学家唐孝威,浙大老的光学系主任董大年,唐院士因为要给浙大国防生上课,董大年前一天突发急病住进医院,都没能来。

  到会39人中,大部分是上世纪60年代初大学毕业生,北大清华复旦浙大中科大哈工大……都是响当当的名校,出类拔萃的学生。早年浙大光学仪器系毕业的就有5个,浙大被称为全国光学仪器专业的“摇篮”。

  1964年浙大光学仪器系毕业生龚学能说,那时挑选学生的标准,除了本人在学校表现积极突出,不怕吃苦,学习成绩好,首先是政治思想好,三代以内亲属都要查个清清楚楚。

  那时候,造原子弹是最高等级的国家机密,每个人都按过手印发过誓言,就算亲人也绝不能讲。从金华考上北大的徐华生,毕业那年本来已经被分配到了上海交大,人事档案突然被冻结,然后就改派去了青海。他一个同事,给女朋友写好书信(其实交对象也是要经过严格政治审查),出去投递时不小心把信掉在地上,被别人捡去交给组织,领导拆开一看,发现信中提到“原子弹”,小伙子后来被严肃处理。

  嵊州人周仲兴和俞雷是高中同班同学。后来俞考上哈尔滨军事工业大学,周仲兴考上西安交通大学工程物理系,直到1980年俞雷回到杭州两人遇见这才知道,原来毕业后都去了青海,都研究过原子弹。

  杭州人陈国泉的父母和岳父母直到去世,都只知道他“搞国防工作”,到底干什么一无所知。

  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制基地在青海某地,就是当年王洛宾偶遇藏族姑娘卓玛,为她写下《在那遥远的地方》的金银滩草原。那里平均海拔3100米,气压低,氧气稀,年均气温0.4摄氏度,热的时候五六十摄氏度,冷的时候呵气成冰,时常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年有八九个月要穿棉衣。水烧到八十七摄氏度就开,做出的饭半生不熟。

  从萧山赶来的张至英说,有一年,9月的一天,二机部副部长李觉将军来帐篷视察,闻到很多人身上气味不对,不是长期不洗澡的馊臭,是一种臭烘烘的酸臭,让大家面向他往后退,转过身去,发现每个人裤子后面都湿了一大片,气味难闻。将军问怎么回事,这才知道他们喝的都是咸苦水,不自觉就会泻肚。将军马上命令车队送淡水过来。可见那时生活条件多少艰苦。

  初到青海,差不多都是二十五六岁年纪,造原子弹招的都是理工科学生,10个有9个半是男的。

  现在住城西文鼎苑的孙景文,当年不知被多少年轻同事羡慕。他是和对象一块儿到基地去的,两人是哈工大同班同学,同时被选中去了青海。孙景文说,其实“上面”选人也考虑到将来这些学生找对象的问题,可那时候大学里女学生不多,学理工科的很少,在学校里谈对象的更少,想挑成双成对的也挑不出来。

  老邓说,后来国家很重视这个问题,专门从全国各地选调一批女同志,光护士就有两百多名,还有一批中专、中技毕业的女学生。新到的女同志一进基地,很快就“抢”光,大多数人的终身大事,还得靠自己想办法。参加这次联谊会的大多数老先生,几乎都是在家乡解决的个人问题,趁着一年仅有的21天探亲假,回家乡与事先安排的姑娘见面相亲。

  许锡章1966年回杭州的时候,已经28岁,他在杭高的同班同学帮他介绍了一个,女方是杭大数学系毕业生,两人一见面就互相看中。

  陈国泉是1967年回杭探亲的路上,经过天津,去见了大学同学帮忙介绍的一个姑娘,两人也是一见钟情。

  龚学能老家在浙江平湖钟埭乡,1968年回家探亲时已经30周岁,他去乡供销社买东西时,喜欢上了年轻的女售货员,经过两个介绍人从中做媒,正式见面后都觉得满意。

  最浪漫的相亲经历还得说萧山的张至英。

        1964年,张至英探亲回到萧山,姐夫给他介绍的老师,他最后没有同意。一天,张至英来杭州找姐夫,路过鼓楼,被一家很小的照相馆橱窗里一张黑白照片吸引,照片上的姑娘相貌俊秀,梳一根乌黑麻花辫子。张至英看得出了神,这时照相馆里走出一人,张嘴就喊他“娘舅”,此人与张至英姐夫认识,也就跟着喊他娘舅。张至英于是问起这张照片,此人说是昨天照的今天挂的,当时店里来了四个姑娘,冲洗出来觉得这张最好,放大挂在橱窗打打广告。只是听几个姑娘说起,她们从萧山过来,其他情况一概不知。那人见张至英这么喜欢,就取了一张一寸照片送他。

  张至英怀揣照片回到家里,捧在手心来回端详。表哥对象桂香来了,看到照片,问哪里来的?这姑娘你认识?张至英说不认识,讲了照相馆的事,桂香听罢哈哈大笑,说这个姑娘在乡农村信用社上班,和她还蛮熟。

  两天后,桂香“骗”姑娘来张至英家玩,张至英觉得姑娘长相比照片上还要好看,身高一米六五,身材挺拔匀称。桂香后来一问,姑娘对张至英也蛮有好感。

  尽管互相看上,因为假期有限,也见不了几面,处不了几天。那时的青年男女即使大龄也还害羞腼腆,一同出去散步也扭着双手距离蛮远。假期一到,男方赶回青海,女方留在当地,没有电话联系,千言万语只能写进信里。称呼一开始都是同志,后来三个字,两个字,直到一个字。

  一年后,再次休探亲假回到家乡,龚学能和陈国泉都是第二次见面就举行了婚礼。陈国泉在结婚第二天,就扔下新娘去了西北基地。

  许锡章和张至英都是第三次和女方见面结婚的。张至英的结婚申请交了上去,但组织没批,因为组织发现,女方家庭有海外关系,姑娘的舅舅在她两岁那年,去了美国从事中医。

  张至英在青海基地搞的是野外实验,工作再苦也没抱怨过一句。他说别的事他都听领导的,只有这件事坚决不行。他一面努力争取,一面报以更勤奋的工作表现,精诚所至,水滴石穿,组织上态度终于松动,同意了他的婚事。

  不过,这天参加聚会的人里,也有接连谈了三个对象,最后组织上都没同意的。

  婚后是漫长而遥远的两地分居,短的七八年,长的十几二十多年,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可以夫妻相见。孩子从出生到长大,父亲都常年不在身边。

  好几个人都向我提起龚学能给邓小平写信,认为那封信帮助解决了不知多少对夫妻的两地分居。

  龚学能回忆说,那封信他是这么写的:

  邓主席:您好!

  当年您受党中央委托,来我们青海高原×××厂视察,我们大受鼓舞。现在我们在四川深山老林,单位技术人员人浮于事,夫妻分居两地,每年还享受一个月的探亲假,科技人员无用武之地,地方工业又缺少知识分子,生气勃勃来信请求主席早日解决夫妻分居两地的问题……

  龚学能说,信发出后他也没太当回事情。不到一个月,从上面传来消息,不少人打听,你们研究所有个姓龚的人?

  很快,所有两地分居的职工,都收到了登记调查表,想调走的,填写想去何地何种单位,想把家属调进来的,写明家属的所在地和工作等等。

  1981年,陈国泉能调回杭州,主要还是因为组织考虑他年迈的父母和岳父岳母常年重病。后来的近30年里,陈国泉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尽孝,他把四位老人接到杭州,踩着三轮车,带着瘫痪的父亲去看西湖,背着老年痴呆的父母去逛元宵灯会。他陪岳父岳母游玩植物园的场景还被拍进过杭州电视台的新闻。为了给4位老人治病,他借了很多债,还了很多年,直到现在已经75岁,每个月还在还余杭那套房子的按揭。

  张至英回到杭州后,先到萧山齿轮厂,后来又到萧山印刷厂和萧山油泵厂,1998年退休。当年他在照相馆橱窗里相识的爱人骆秀引,后来在改革开放中成为当地蛮有名气的企业厂长,因为家庭负担比较重,69岁还继续在工厂上班。

  也有退休之后才回杭州的。89岁的吴洪砚是聚会现场年纪最大的一位。1964年,38岁的上海铁路局公安处副处长吴洪砚接到调令,只身前往青海基地,1年后,他的爱人带着最大14岁最小4岁的五个孩子也去了青海,一家6口在大西北度过了20多年。最小的女儿后来调回杭州铁路局,老两口离休之后才来到杭州。

  当年是大学同学和恋人的孙景文夫妻,当初最早在那边结婚生子,从1964年一直干到了2004年退休,40年不间断的辛苦钻研,也使孙景文成了中国核领域的一流专家,出过好几本专著,享受国务院津贴。他们的三个女儿,先后在当地考上大学,先后来到杭州工作。开公司做国际贸易生意的大女儿大女婿在杭州买房,把他们两个接到杭州,老两口现在每年夏天都要飞回去一次,一是为避暑,二是为报销一年下来的医药费,三是为了见见当年的老同事和老邻居。

  参加聚会的39位老人中,极少有人当年有机会去新疆罗布泊原子弹爆炸现场的。张至英再次讲起他亲眼看到的壮观一幕。

  那天,他和很多人一样,蹲在离起爆点60公里外事先挖好的壕沟里,背对起爆点。上面指令,倒计时开始后,所有人必须闭上眼睛,否则有失明的危险。“10、9、8、7……”的倒计时开始,所有人都或趴或蹲,紧闭双眼,只有光学专业的张至英微微睁开了眼睛,他说自己心里明白,强光侧面观看的危险性不大。

  张至英如今回忆,那一刹,他看到,好像几万根银针银箭,从头顶上刷的一下射了过去,壮观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可能是反射了尘土,这些箭看去略微发黄。强光过后,他马上跳上壕沟,朝着起爆点望去,只见远方地平线上,一个半球形正在升起,“像一个倒扣着烧红的铁锅”,外面一圈粉红色,里面一圈黑红色的。几秒钟后,铁锅中间破开,一股巨大气浪升腾而起,最后在天边形成一朵巨大的蘑菇云。(记者何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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